我常去的一家中餐館,突然發現來了一位面生的大姐。只見她正在動作嫻熟地包著包子。隔著操作間玻璃,我讚美著她包包子速度既快又好,

摺子捏得多且勻。她笑道:“謝謝!謝謝!”我問:“您是新來的吧?”她點頭稱“是”。我不太確定地尋問:“您是‘潤’來的?”她又點了點頭。於是我們約定週三她的休息日採訪她。

      周三上午,我們來到一個街心公園,那兒的繁花似錦,靜謐異常。她自我介紹說:“我姓李,今年54歲,曾在西安一個小企業當會計。兩年前丈夫得了肺癌,為給他治病幾乎花去了家里全部積蓄。女兒大學畢業後結婚生子,女婿是女兒的大學同窗,女兒曾在深圳一個教培中心當外語老師,女婿在深圳一家外企電子設備廠當工程師。孫子6歲,由我照料。這次之所以選擇‘潤’在美國,皆因女兒、女婿所在外國企業撤離中國,他們倆只得帶著外資發的100萬經濟補償金返回西安。他倆原打算在深圳幹上幾年賺足了錢就回西安交納150多萬元的房屋貸款,怎料,企業那麼快就解散了,他倆的美夢隨即破滅,而向銀行借的房貸馬上就要到期,他倆在趕緊交付剛到手的100萬後,便立刻找工作,想盡快還上剩下的50多萬,可卻一直找不到合適工作,兩年過去了,50萬仍無法歸還。女兒、女婿曾向許多企業投了上百個簡歷,可全都像泥牛過海了無消息。期房只得被法拍。轉天正巧女兒送外賣時電動摩托車被盜,她就將此事製成視頻發到群里。群主看到後立刻令她刪掉,還說這是在給境外勢力遞刀子。她只好刪去視頻。但群主的話提醒了她,趕緊‘潤’出去!”

       於是,女兒和李大姐商量,想和丈夫一起帶孩子走線美國。李大姐慌忙說:“走線風險太大,你們帶著那麼小的孩子要過熱帶雨林,聽說那裡不是刮風就是下雨,還會遇到強盜黑警打劫什麼的,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女兒說:“我倆已斷斷續續失業兩年多,曾到北京、上海、廣州等地找工作,可就業機會微乎其微。北京有5500處地下室,居住著100萬北漂族,都是尋找工作的。我倆曾住過每月450元房租、最便宜的地方--馬駒橋的一個潮濕的地下室,吃過5塊一盒的盒飯,那裡洗個澡都得排上半個多小時的隊。我們靠當騎手送外賣來勉強糊口,可我的電動摩托車卻被盜,現在連買車的錢都沒有,這樣的日子什麼時侯才是個頭兒呢?我們快坐吃山空,再不出去恐怕就真的沒有機會了。”望著女兒堅定的目光,我毅然決定和女兒全家一起“潤”出去。於是,李大姐向親朋好友東拼西湊地借了30萬人民幣,換成美元後,全家便一起動身了。

       和許多人一樣,李大姐全家人用3個多月的時間換美元、準備裝備及吃的用的,包括帳篷、藥品等,於去年9月初啟程。他們先是坐高鐵到達深圳,再從深圳飛往中國護照免簽國厄瓜多尔,然後循陸路穿越連接中美洲與南美洲的“達連隘口”……到達美墨邊境後,再奔赴聖地亞哥市以東的加州小鎮排隊等待美國海關邊境巡邏人員接他們“自首”,以正式申請庇護。

       在巴拿馬熱帶雨林,每天氣候為25度左右。那裡高溫多雨,蚊蟲多密,才走了7天,李大姐和孫子就不幸傳染上瘧疾,每天李大姐的體溫都是在39%左右,高燒不退;孫子則是寒戰不已,四肢無力。祖孫倆還不同程度地有頭痛、全身肌肉痛、噁心、嘔吐等症狀。李大姐帶去的藥品很快就被消耗殆盡,周圍又沒有醫院,李大姐十分擔心孫子的生命安全。她的女兒嚇得不知所措,忍不住會小聲哭泣。其哭聲引來了一對印度夫婦,當他們了解情況後,立即無私地拿出了自家祖上研製的治療瘧疾的藥物,李大姐與孫子服用兩週後,病情均得到緩解;路上需趟過兩米多寬的小河,要攀爬無數個凹曲不平的土坡。由於經常下雨,土坡很滑,爬起來十分吃力,一不小心就會滑倒,李大姐一家人經常會被弄得滿臉滿身全是泥,周圍又沒有旅館,只能用不潔淨的河水來洗涮。孩子小走不了長路,李大姐又染疾無力,需要女兒、女婿輪流背著、抱著、攙著走。女兒、女婿也累得不行,只好花錢雇小伙子幫助抱孩子、背老人、扛裝備。為減輕份量,李大姐女兒將一些暫時不用的衣物、護膚防曬的化妝品全都丟掉。路上也能看到一些單身小伙子幫素不相識的姑娘扛個背包什麼的,或主動送給她一些吃的,然後假裝開玩笑地說想請姑娘為他暖被窩。姑娘為了能安全地走出雨林也只好應允,一旦到達目的地後,他們便一拍兩散。

       我請教李大姐:“與您同‘潤’的華人占走線人的多大比重?華人的整體素質如何?”她說:“走線的絕大多數都是大陸人,從未見到過來自台灣、日本、韓國的;極少部分為黑人、南美人、個別印度人。最讓人無語的是一些大陸華人素質很差,到處隨地吐痰、大小便,亂扔垃圾,污染環境,還愛插隊,經常破壞規則,因為這些原因,再加上一些人同隊人經常吵鬧拌嘴不和,這就使得一開始自願結伴而行、20-30多人的隊伍漸行漸遠,最後四分五裂,變成河南人與河南人一撥、安徽人與安徽人一撥,重新組合成另一隊人馬。快走出雨林時,絕大部分人都將帳篷和一些不再使用的裝備扔得遍地都是。為了不污染環境,我們將帳篷一直帶到了墨西哥邊境。走到最後,大家吃的東西都所剩無幾了。這時,一位好心的小伙子就去附近小店買了幾斤糖果分發給大家,他邊分發邊囑咐別把糖紙扔地上。可一些人吃了人家的糖後,卻故意將糖紙扔在地上再用腳踩幾下說凴什麼要聽你的啊?這真的是人渣所為!我們怕餓著孩子,出發時帶的餅乾、零食比較多,當看到一些老年人、孩子抱怨沒有吃的東西了,就將我們所剩無幾的餅乾、零食分發給他們一些。我們給走在右面一位大姐8塊餅乾,她連謝都不謝地接過來就迅速吞下。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人驚掉下巴,只見她從挎包里掏出一大包薯條,然後坐在地上自顧自地大快朵頤,她吃完半包後竟然將剩下的半包全部撒到地上,還邊用腳踩邊說誰餓了誰撿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到達墨西哥後,我們每人需交600美元給船主,船主便用小船將我們渡到美墨邊境。到邊境後,誰若再出500美金,就能被蛇頭護送到美墨邊境的某個缺口處,就能直接進入美國境內。我們決定老老實實地遵守規則,等候美國警察抓捕。當我們被警察帶到移民監時,一些人竟在那裡商討怎樣才能在恐懼詢問時騙過警察及到美國後怎樣才能偷稅漏稅。有位小伙子說,他已讓先去美國旅遊的一位親戚為他開了賬戶,他將來賺錢了就把錢直接轉到賬戶上,等錢賺足了就回國。也有人說撕掉護照就不會被美國警察遣返了。還有人說,美國人最討厭的就是欺詐與撒謊,撕掉護照後就永遠甭想得到綠卡,那你也永遠是個黑戶,就業、生活、醫療也就都無法保障。”

       李大姐還回憶說:“我們是半夜3點隨船爬上邊境岸的,隨後順利抵達聖地亞哥市以東的加州小鎮,然後排隊等待美國海關邊境人員接我們‘自首’。海關邊境人員先是檢查了我們的護照、手機,然後讓我們所有人都登上了大巴。大巴將我們帶到移民監。也有人被帶到中轉站。無論是移民監還是中轉站,那里都有漢堡、水果等吃的,都很新鮮,吃什麼可以隨便拿。海關邊境人員先讓我們所有人都做了體檢,然後便把我和孫子拉到了附近一家醫院治療瘧疾。我們一直在醫院白吃白住,伙食很好。每次扎針時,醫生總會關心地問我們痛不痛?住6天院,我和孫子都徹底恢復了健康。當時我們治療的賬單上寫著需交1500美元。醫生說,你們如果有困難可分期支付,要是支付實在有困難也可以不給,有困難還可聯繫我們。6天後我和孫子出院後,警察為我戴上了電子腳鏈,說為了定位。幾個月後醫療賬單才寄給我們,讓支付750美元。那時我們已經打了半年工,馬上便歸還了這筆錢,我們可不想占美國納稅人的便宜。”

      當我問及李大姐一路上有沒有遇到驚險時,李大姐沈思了一會兒答道:“遇到過。我們到達厄瓜多爾時,蛇頭說好了已在路邊旅館為我們安排好住宿,可到那兒後才發現旅客人數竟超出了3倍,原定我家5口住一間房,可到了那兒,我們預定的那十多平米的房間卻被硬塞了其他5個人。床上只能擠4-5位,另外5位只能睡在地下,可錢並不少交。許多旅客就喊起了:‘退錢!退錢!我們不住這兒了!’還有人掏出了手槍。經大家這麼一鬧,旅店老闆立刻喊來了20多位持槍黑衣人,像極了電影里的黑幫火併的鏡頭。好在最後經過談判後,大半兒旅客被安排到附近的其他旅館住宿。在熱帶雨林的路上,我看到3個黑人強行拉著一個女孩兒往一僻靜處走,開始女孩兒不從,黑人就連罵帶打地硬逼著她跟他們走,女孩兒沒有辦法只得服從。過不多會兒,只見女孩淚痕滿面、腳步凌亂地跑了回來,一看就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還聽說有一條5米長的小船,只能乘坐4個人,可蛇頭愣是往船上塞了6個人,再加上船主、船員就是8個人。這船早上7點出發,當凌晨兩點開到江心時,突然海上風高浪急,船一下子就被打翻了,海水迅即湧進,船頭猛栽下去。在懵懂中,4位走線乘客被甩入大海。其中有4位是中國小伙兒、2位是黑人小伙兒,2位中國小伙兒會游泳,很快游到了對岸。另外兩位中國小伙兒則只能靠著海上漂浮過來的一塊木板或隨波逐流或原地打轉。這時但見不遠處一條大鯊魚正朝著兩位中國小伙子撲來,嚇得小伙子慌忙閉眼,仰天暗嘆,並祈禱自己不要成為鯊魚的盤中餐,可突然一聲‘救命’聲傳來,嚇得倆小伙子急睜眼才發現空氣中突然充滿了血腥味,卻原來鯊魚在朝他倆沖來的路上,撞到了那兩位黑人,便逐個兒將他倆吞噬掉。望著周圍濃烈嗆人的血水,兩位中國小伙子既為黑人兄弟的死扼腕嘆息,又為自己能躲過命劫而暗自慶幸。不久一條過路船將他倆營救上岸。我們一路上遇到過4起讓交保護費、過路費的黑幫、黑警,我們也只得乖乖地交了。據說,保護費、過路費都是中國人將價格提高上去的。中國人惜命,只要見到黑幫、黑警,他們張口要多少,中國人就給多少,甚至會給得比他們要的還要多。以前黑幫、黑警們要1美金,可現已提高到5美金。就是因為中國人為能盡快地通過該路段,就多給他們4美金,這樣黑幫、黑警就認為中國人有錢,往往找中國人要的錢比其他國家的人要得多。單獨走線或半路被拉下成單的走線客,遇到壞人後的處境就會更加危險,他們中有被敲詐勒索的,有被強姦的,有因交不出一筆錢而被打傷的。我在路上還看到過一具骷髏,挺嚇人的。現在走線路上比較規範了,有專供走線客吃飯的小飯館,有提供住宿的旅店,有賣帳篷等裝備和賣藥的,還有帶路的蛇頭、導路員和教給你怎樣獲取美國身份的翻譯,也有一些記者與採訪者。”

       李大姊說:“現在我們一家人終於安頓下來了,女兒現在暫時在一家快遞公司做分檢工作,每月工作22天,每天工作5小時,每小時收入是16美金;女婿開大貨車,每一邁里程可賺3美金,每月收入在9000-2萬美金之間,女婿說,以前幹這行賺得更多,是走線人多了才把價錢拉下來了;孫子在公立小學讀書,上學及午餐都是免費的,晚上我女兒教孫子英語;我呢,開始當家庭保姆,工卡下來後,就在餐館包包子,月收入4000多美金。我們現租住在加州南灣的一個3室一廳的公寓,每月租金為3000多美元。”

       當我問起李大姐將來的打算時,她說:“我女兒、女婿正在邊打工邊學英語。美國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公平公正的環境,我們就要靠自己的勤奮刻苦努力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先生存,後發展。先把向親友借的錢都還上,再攢錢買房。要有可能的話,女兒、女婿將來想開個餐館,我就在家照料好孫子,當好後勤。”我問李大姐有走線到美國後,又回了中國的人嗎?李大姐說:“當然有。有一位和我們一起來的26歲的女孩兒,在這兒呆了兩個月就回國了。她說,她回國是因為在美國找不到合適工作,她不甘心在這兒吃苦受罪。她是中專畢業生,學營銷的,她嫌在快遞公司幹賺錢少,嫌洗盤子洗碗太累,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再加上想家、孤獨,最後還是決定回國了。我想,我們都是平凡的人,能被美國接納就應感恩。以為美國處處有黃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賺大錢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除非您有過人之處。”

       李大姐為人通透睿智、三觀極正,我被她的話深深地感染與打動了。我由衷地默默為李大姐和她的家人祈禱:祝福他們能在美國過上幸福快樂美好的嶄新生活!

文/汪敏華

Related Posts

任您吃任您喝 紅館火鍋店讓您大開眼界
RTM 為低收入客戶提供能源帳單援助
為什麼便便好臭?3種原因快檢查

Leave a Reply

This site uses Akismet to reduce spam. Learn how your comment data is proces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