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由三名法官組成的聯邦上訴法院合議庭，於六月十九日推翻了一條高齡31歲的地方行政法令，一致認為該法令禁止人民居住在車內是違憲無效的。這項裁決是繼2012年裁定洛杉磯政府不可沒收或銷毀無家可歸者暫時放置在人行道上的私人物品之後，又一次人權高於治權的勝利。

洛杉磯市政第85.02法令(Los Angeles Municipal Code Section 85.02)，是洛杉磯市政府在處理日益增多的無家可歸者問題上的一項強而有力的工具，它不准人居住在車內，也可用來辨別那些人是窮人。

這條誕生於1983年的法令規定：「無論是過夜、每天或任何情況下，任何人都不可利用車輛停泊或佔據市區街道，或洛杉磯市所有及管轄，或洛杉磯縣海灘與港口局所管轄的停車位，做為生活範圍。」

到了2010年9月23日，洛杉磯官方舉辦一場「市政廳看待無家可歸者」會議，陳述許多來自Venice對無家可歸者利用車輛佔用街道並製造髒亂的抱怨。同一週，洛杉磯警方便創建了21名警官組成的“Venice無家可歸者行動小組”，專門執行第85.02法令。

這些警官只接受非正式的口頭訓練，教官告訴他們尋找車內載有一般家庭可能會用到的東西，例如食物、寢具、衣物、藥品及基本必需品，就可不管此車主是否睡在車內，都可依第85.02法令執法。

這條原意在防止公眾財產被非法占用與整頓市容的法令，本無可厚非。而那些來自Venice的抱怨也都只在亂倒垃圾與街頭大小便會危及公眾健康，並未針對無家可歸者個人本身。且教官也告誡了受訓警官執法的標準作業程序：首先口頭警告，並提供庇護所資訊；其次開罰單；最後才進行拘捕。但實際現場執法情況如何呢？原告們的故事告訴我們真相。

Steve Jacobs-Elstein本在07年以前經營一家小公司近十年，但金融危機後破產，接著又患了嚴重焦慮與情緒低落。全部財產只剩下一輛小SUV、兩台電腦與幾件衣服，他只能睡在車上，開始嚐到無家可歸的滋味。09年中，一位洛杉磯警官走近他停在街上的SUV，警告他如果晚上睡在停泊街上的車內，他將會被拘捕。

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第85.02法令，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這樣行為是違法的，之後他盡量找汽車旅館或私人土地來過夜。2010年九月十三日早晨，他的車停在Venice第一浸信會教堂外的街頭，他正在車內等教堂開門好義務幫忙食物分享計畫並領取一份餐點，行動小組的警官們發現他，並命令他離開車子，搜索他的車內，控訴他違反第85.02法令。然而，這群警官們並沒有提供他任何庇護或社福資訊。

之後這些警官們又多次在浸信會教堂外的街頭逮到他，而且口氣越來越嚴厲。在2010年十月三十一日早晨，同批警官們以違反第85.02法令上手銬拘捕了Jacobs-Elstein，並扣押他的車。他被拘留七個小時，還向人借錢贖回他的車，而在此之前，他並無任何犯罪紀錄。

2011年一月三十日，Jacobs-Elstein又在一塊私人土地上被警方口頭警告，不過到了這次，他才首度從警方手中拿到地區資源訊息宣傳小冊，雖然他很快就發現這小冊對他一點幫助都沒有。

Chris Taylor在Venice海灘擺攤賣他的藝術品。2010年十月他首次被行動小組警官們警告違反第85.02法令，從此他就改睡到人行道上，因為那合法。從十二月一日起，Taylor開始睡到Culver市的冬季庇護所，但他仍須放個睡袋在車上，以防趕不上末班公車而需露宿街頭。

十二月十八日，Taylor被行動小組以違反第85.02法令拘捕，並扣押他的二門小車，只因為車內有罐頭食物、衣服與一瓶尿液。

當時他正在車內躲雨，並且告訴警官們他睡在冬季庇護所而不是車內，還出示庇護所的識別證以資證明，但他仍然被拘捕。

William Cagle，從1979年起就是Venice的在地居民，但他患了充血性心臟衰竭，讓他無法行走。他的唯一收入是社會保險，但這點錢不夠他看病又租房，所以他從1993年起開始睡在他的小貨車上。

2010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他被行動小組警官們逮捕，因為在他的貨車上發現衣服、寢具、盒裝食物、藥瓶與一台行動收音機。Cagle解釋說他當時並沒有睡在車上，但警官卻回說睡在車上並不是違反第85.02法令的唯一判定標準。

合議庭一致認為第85.02法令開啟了對無家可歸者與窮人歧視性執法的大門，並牴觸第十四修正案的正當程序條款。對無家可歸的人來說，汽車可能是他們最後的主要財產，洛杉磯市政府有很多處置選項來減輕無家可歸公民的困境與苦難，但禁止他們使用其他公民也會如此使用他們的車，絕不該是這些選項之一。

其實警方在執法過程中，常因這條容易被歧視性曲解的法令而未按標準程序作業，導致違反憲法保障的基本人權，反而忽略掉第85.02法令當初設立的用意可能只是在防止任何人不付任何代價就佔據公共財產或資源做為個人的生活空間，並未真的意圖違憲。

過時的法令也許有過去時候的用意，但若不與時並進，正義就該及時伸張。巡迴法庭的此次判例，不僅重申當治權牴觸人權時無效，更重要的是提醒每一位國民重新審視，當公共財產與資源可以為貧苦人民提供微薄的基本生活條件時，我們是否該從寬認定這不叫佔據，而叫社會救助呢？只要主管單位與執法者在執法過程中多考量社會現狀與人道立場，這些兩受其害的拘捕與訴訟是可以不必發生的。

專題報導/ Pegasus J. J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