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如果你熟悉滬語（上海話），那麼就知道“某某人吃癟了”就是這個人被打敗了的意思。老朽今天要說的，就是San Jose兩任市長在和市警察工會長達7年的較量中連連吃癟的悲愴故事。
話說San Jose市政府歷來善待執法人員，在2010年初，San Jose警察局全體警員的平均工資約為12萬美元，而新入行的警員起薪也高達8萬美元。不僅如此，市政府還爲退休的執法人員提供非常優厚的福利待遇，一名普通警察的退休金加上醫療福利，平均每年可達12萬美元，而級別高一些的警官收入還會再加10萬美元以上。由於戰後嬰兒潮時期出生的人士大量進入退休年齡，這樣優厚的福利待遇就給市政府帶來了沉重的負擔，出現了警察部門的開支占市政府總預算的30%的局面。
在互聯網泡沫破裂的2010年，San Jose市政府收入大幅度縮水，甚至面臨破産的威脅。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關口，當時的市長Chuck Reed採取了兩項緊急措施，一是決定在2010年到2012年期間對San Jose全部公職人員包括警察實行臨時減薪10％；二是提出警察退休金改革計劃，削減新僱用警察的退休金，取消獎金，削減退休人員的健保福利等。這個每年可節省納稅人幾千萬美元的改革計劃在2012年6月的中期選舉中作為B提案（Measure B）公投，贏得了近70% San Jose選民的支持。但是，改革計劃實施不久，警察工會就向法院起訴，阻止該提案繼續實施。
San Jose警察減薪10％以後，工資排名跌落到灣區79個城市第32位，其它城市乘機挖角，把San Jose許多警察指揮官和骨幹警員招募到自己麾下，大批警員也隨之流失到其它城市。San Jose不但留不住警察，連警察學院新畢業的學員也走失了一多半，使得這個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在3年內流失了300多名警員，祗剩下差不多1000名警員支撐局面，甚至連一些探員也不得不擔任巡街的任務。
在曠日持久的加薪談判中，市警察工會最初要求在一年內恢復減薪以前的工資，但是被市政府拒絕了，主要原因是擔心會在其它公共服務部門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削減工資不光是警察，市政府其它部門的員工也減了，如果祗有警察恢復了工資，市政府其它部門必定會有類似要求。而單是恢復警察的工資，市政府就將花費大約2000萬美元，它必將導致削減其它公共服務項目。
San Jose市政府清楚地知道保持警察隊伍穩定對於保護市民安全的重要性，卻也有苦難言，因為雖然警員的工資減了10％，市政府每年平均花在每一個警員身上的費用卻增加了近2萬美元。2012年，San Jose市政府平均花費在每個警察身上的醫療福利和養老金總計78436美元，比全灣區警員的平均福利高出69％。San Jose市政府為每一個警員支付的醫療保險費用在過去的十年中增加了兩倍，而為退休警員支付的養老年金從1990年以來一直是加州20個大市政府中最高的，並且在2012年達到了平均90612美元。
後來，經過民間私人中介的斡旋，警察工會領導人同意在兩年半時間內分三個階段加薪，這個方案最終得到了San Jose市議會（City Council）批准。San Jose市長Chuck Reed說，這個協議是San Jose市政府和市警察工會之間漫長的談判進程中的一個里程碑。但是市警察工會領導人說，這祗是在2015年底恢復減薪以前2009年的工資水平，對於解決警員不斷流失，犯罪率不斷上昇的問題來說祗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在法庭訴訟過程中，市政府和警察工會長期僵持不下。一方面，訴訟雙方花費了幾百萬美元律師費；另一方面，警員人數繼續減少，從2009年的歷史最高水平1400多人一路減少到2014年的960人，30年來第一次低於1000人。警察局處於半怠工狀態，入室搶劫等惡性案件不斷增加，San Jose失去了“全美最安全的大城市”的桂冠。當時的市長Chuck Reed不善談判，說話尖刻，一度和當時的警察工會主席鬧得不可開交，甚至雙方不能坐在同一個房間裏討論問題。一直到2015年1月新市長Sam Liccardo上任，警察工會也換了新頭目，才使局勢開始出現轉機。
2015年1月，San Jose新市長Sam Liccardo上任，擺在他面前的頭號難題就是警察系統的退休金制度改革。如果與警方和解的努力失敗，這件事可能會在上訴法庭糾纏很多年，市政府還會繼續支付高額退休金，還會有更多警察轉到其它城市工作，而日漸減少的警察部隊令San Jose和鄰近其它城市擔心。新市長在他的第一次市政府工作報告（State of the City address）中重申，要努力恢複警員人數，把當時不足1000人，增加到2020年的1250人。他認爲制止犯罪是San Jose的頭號目標，他需要警察工會的協助。
他和新一屆市議會作出新的提議，每年支付大約2500萬美元政府退休金，差不多相當於警察工會提出的5000萬美元的一半。新市長說，在2015-2016財政年度中，根據估算的銷售稅收入，爲了要恢複2011年的市政服務水平，市政府預算的缺口是2500萬美元，希望警察工會能夠諒解。警察工會新當選的主席Paul Kelly立即表示拒絕，認爲這個提議是“一個嚴重的倒退”。但是他的語氣較前任有了很大變化，願意回到談判桌，以合作的態度逐一討論所有的差異，實現共同的目標。
經過半年的艱苦角力，San Jose市政府和警察工會領導人在2015年7月下旬終於就養老金改革問題達成了協議，警察工會也在聯邦高等法院撤銷了對養老金改革B提案的訴訟。這個協議基本上保留了B提案的主要條款，如取消退休人員的獎金，削減對新警員的福利等。對雙方一直爭執不下的殘疾警員退休的問題也取得了一致的意見，就是對殘疾退休的資格必須做出更加嚴格的規定，要由醫學委員會審查批准，而不是由養老金董事會批准。但是，B提案有一項重要條款，即要求現職警員爲將來的養老金繳納比較多的月費，在2013年被審判法官制止，所以在這一次的協議中也被刪除。由於B提案是2012年公投通過的，對它的重要條款進行修改也必須由公投通過，所以一直到2016年11月大選，才以F提案（Measure F）的形式正式得到選民的批准。
在這一年多的等待期間，San Jose警察因退休和跳槽，人數繼續下滑，一路跌到目前的大約900人。去年8月，San Jose市政府為了應付嚴重的警員不足，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允許警察局長在超越現有的警察合同範圍招募警員。應急計劃還包括進一步實行強制性加班，以達到最低巡邏人數的要求。在這種狀態下，上任一年多的市長Sam Liccardo心知肚明：在他這一邊已經沒有任何談判的籌碼，他已經註定要“吃癟”了。
最近，經過市政府和警察工會雙方同意的警察服務合同正式出台。一直關注這個問題的人們一眼看出，警察方面又加碼了。這個合同的核心內容是：
- 在三年內提高工資20%，其中2017 – 2018財政年度內提高工資10%。另外，如果在兩年內達到警察局長Eddie Garcia去年向全局員工提出的危機干預訓練的要求，那麼還可以加薪3.75%；
- 每一個現職警員獲一次性獎金5000美元；
- 從其他機構招聘的新警員最多可獲一次性獎金7500美元；
- 先前離開San Jose警察局又重新返回的警員可以享受較高的一級福利待遇，而不是新進警員的二級福利待遇；
- 市警察學院畢業生如果在服務滿五年之前離開San Jose警察局，則必須償還培訓成本。
根據市政府的計算，這個警察服務合同將花費一次性成本465萬美元和持續成本約4900萬美元。這些成本比市領導預計在2020年前的額外財政支出2000萬美元高得多。市長Sam Liccardo說：“我們的首要任務是重建San Jose警察局。作為第一步，本合同給了我們一條明確的前進道路，我們現在有競爭力了。”他說，眼前的目標是要儘快招募200名警察。一旦達到這個目標，去年8月宣布的緊急狀態就可以解除。
市議會對新合同投票中8人贊成，Johnny Khamis和Dev Davis二人反對，Sergio Jimenez缺席。Khamis質疑已經被困在養老金和勞動成本飆升之中的市政府到哪裡去搞錢，在合同的第一年就“非常慷慨地”給警察加薪10%。他說，這是在他擔任市議員以來第一次投票反對警察加薪，因為這份合同設置了一個“危險的先例”，可能使市政府埋葬在債務之中。他還說：“過去，其他市議員沒有勇氣對增加養老金說不，最終導致市政府債台高築，深度裁員。我覺得我們正在走一條財政上不負責任的道路。”新當選的市議會女議員Dev Davis同意Khamis的擔憂。她說：“對我來說，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是否能夠負擔得起這筆錢?”
有識之士認為，從表面上看，San Jose市政府步步退讓，暫時滿足了對方的要求，達到了一時的平衡，可是卻把禍根埋得更深了。其實，San Jose市政府面臨的問題究其根源是各城市之間以鄰為壑，損人利己，互相挖角，哄抬工資。今天你把我San Jose警察局的人挖過去，明天我花更多的錢把你的人挖過來。這樣做白白浪費了納稅人的血汗錢，對於改善社會治安毫無益處。然而，這個問題在San Jose市長這個層面上是解決不了的。兩任市長，連連吃癟，明知如此，又能奈何？
說完了這個悲愴的故事，老朽尚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各位看官：警察屬於半軍事化的部隊，是代表正義去戰勝邪惡的武裝力量。在這支部隊中竟然有一個淩駕于一切之上的稱為工會的組織，去和擁有這支部隊的市政府討價還價，達不到目的就走人，就怠工，就使城市墮入邪惡的控制。我們的社會難道對這種情況就束手無策，毫無制約能力嗎?
記者 湯毅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