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李遠哲沒有接到電話。讀者諸君可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甚麼「李遠哲接到電話了嗎」？甚麼電話？

前幾天，諾貝爾獎委員會陸續宣佈今年各獎項得主，那幾天都是新聞熱點。盛產諾獎得主的舊金山灣區也格外熱鬧。灣區某報頭版刊登了一幅照片：新科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柏克萊加大教授克勞澤（John Clauser）坐在沙發上接聽親友打來的祝賀電話。報導說，他10月4日凌晨3點鐘接到瑞典諾貝爾獎委員會的電話，接著是海嘯般而來的祝賀電話，害得他「花了一個多小時才穿上褲子」。

不禁想起1986年，當時的柏克萊加大化學系教授李遠哲得到諾貝爾獎的往事。李遠哲有接到諾獎委員會打來的電話嗎？ 如前所述：沒有。是的，李教授沒有接到也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電話。

那是1986年10月，李遠哲正在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國家實驗室參加學術會議。15日早晨，李遠哲和夫人吳錦麗離開旅館房間，搭電梯下來，可能是去用早餐。在電梯裡遇到一位同行，向他表示祝賀，李遠哲以為這位學者祝賀他昨天在會議上的演講成功。對方卻表示，能和新科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一起出席學術會議是他的榮幸。

是的，全世界都知道三位新科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之中有柏克萊加大華裔教授李遠哲（當年三人同獲此獎），他本人卻矇然無知。可以肯定李遠哲和夫人起床後，在旅館房間沒有仔細看電視新聞。諾獎委員會多半曾打電話到李遠哲在柏克萊的家中，但李遠哲不在家。那時沒有手機，否則情形可能不一樣。當時李家有電話答錄機嗎？是否錄下了諾獎委員會電話的留言？不知道，沒有問過李遠哲。

李遠哲當天回到灣區，先在舊金山機場舉行簡短記者會。李遠哲說，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之一，是1974年決定回到柏克萊加大。稍後校方在校園舉辦簡短慶祝派對。李夫人吳錦麗沒有和先生站在一起接受榮耀，而是靜靜地在「台下」（其實並沒有講台）聽「台上」的人講話，給人的感覺是低調謙和。如無人告訴，不知那是李夫人。

後來的相關故事有：在柏克萊加大讀書的李遠哲次子李以欣告訴父母：「我跟同學說，今年的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中，有一位是我爸爸。大家都說我亂講，沒人相信我。」

李遠哲是柏克萊加大第15位諾獎得主，加大對諾獎得主的一項獎勵是：一個專用停車位。加大校園不大，停車難至今為難解之題。獲此「賞賜」之後，李遠哲不必開著車在校園裡四處尋找停車位。那天李遠哲停好車，正要離開，一名警衛走過來，對李遠哲說：先生，你不能在這裡停車。這是諾貝爾獎得主的專用停車位。

李遠哲過去每天花十多個小時進行研究工作，獲獎後，各種活動或演講的邀請紛至沓來，打亂了他平靜的研究生活。在其實驗室一對一的專訪中，李遠哲對我說，真希望退休之後才得到諾貝爾獎。

那年李遠哲49歲，他希望諾獎委員會的這通電話，過20年或30年才打來。

作者/劉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