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將也瘋狂–中國的麻將文化

去湖南旅遊,長沙的天心閣是必遊之䖏,它與古城牆、公園合爲一個景區,需經公園而入,天心公園內綠蔭蔽天,頗見野趣。四月間參加旅行團一遊那,進了大門,順著闊葉喬木組成的小園環而行,甫行十數步,一陣劈裡啪啦聲響傳來,透過樹枒葉隙探視,四名老嫗矮凳、矮几的在作方城之戰,過了圓環,視野開朗,那就更是壯觀了,樹蔭下、花叢中,無不是打麻將的人。

前些天,朋友傳來的「麻將也瘋狂」照片集,介紹四川成都有人在江邊設置麻將席位出租,順著  山谷而行的江水,流經礫石成爲一片淺灘,半灘上豎起了一望無際的遮陽傘,傘下萬頭攢動,試想:手上揮掦著雀牌,腳下踢舞著流水,真是樂趣無窮,怎不座無虛席;又有人設席於岩洞中,娛樂兼去暑,更是炎夏的好去處。

幾年來,走過大陸一些城巿,雀戲的人無所不在,這已成了一種全民運動。三年前在西安,我從尚勤門旁的客舎,沿著城牆以蔽烈日,朝西走向北門,半個多小時的步行中,只見隔街的行人道樹下,商店、民居各自湊出桌椅,竹戰兼消暑,或四人圍戲、或多人群觀、或戰局已歇徒遺狼藉;廈門濱海多山,巿政當局淺坡小丘遍設公園,公園小亭中、山壁旁、旯旮處亦皆麻將聲處處,還見有人攜野炊、備音樂而來,應爲預作競技終日而偹。

看到大陸那種壯大場場面,台灣來人無不嘖嘖稱奇,寶島好竹戰者亦眾,只是不見出現在公眾場所。台灣以前禁賭,警政當局不知基於法不罰眾,或其他原因,對打麻將者似乎網開一面,不擧不查,四個人在家嚃緊閉房門,只要聲浪不傳揚太大,不妨礙鄰居而報警,就安心的開戰罷!成了習性、成例了,台灣人慣於在私室中打麻將。廢省之前,曾去南投中興新村訪友,一路走過偌大的宿舎區,而耳邊是麻將聲不斷。

1969年在金門服預官役,被借調到明德訓練分班作教官,那裡是士兵視爲蛇蠍之處,用以管訓軍中逃兵、頑劣分子的地方,甫一報到,見受訓學員頗有面相老實、舉止溫馴之輩,一探究竟,方知金門是.戰地,受戰地政務管制,老百姓打麻將被查獲三次,就像軍人禁閉三次一樣,也送班管訓。很好奇麻將的誘惑力,在厳厲軍中管訓的處罰下,還有那麼多人樂此不疲,而一再被查獲;就像「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從未打過麻將的我,那時才會好奇起疑。

小的時候,常去接打麻將的母親夜歸,寡母不願兒子習賭,總以有礙牌運爲由,將站在身後的我趕走;上大學後,室友好賭,我們每週日到士林,趕完早場電影、小北街廟前食攤打個牙祭後,室友還要過一下手癮,摸兩圈牌才肯搭車回校,只有無奈的陪他趕場,在三夾板隔間專租學生的民居中,門窗緊閉,煙霧瀰漫,兩張書桌拼成了麻將桌,四人激戰,躍躍待上陣者五、六人;來來去去的幾十回,也都相識,畢業的走了,又添新友,不過,我都是坐在雙層床上鋪作壁上觀,未曾下場一試,輪候者眾,未被強邀應是主要原因,不願辜負寡母期許也有點可能。

金門歸來不久,就體會麻將的樂趣了。那時已在所學專業的地方工作,一天下午,不約而同提前進了單位,各自處理完手上稿件,天南地北的閒聊起來,盡談些沒有營養的事,不知怎的扯到了雀戲,觀戰幾年,我不僅能夠加入話題,還談來頭頭是道,最後結果成了相約下班後一試手氣。知道自己是趙恬、馬稷之徒,卻不畏戰,打的是二百元新台幣的逛花園麻將,這種打法娛樂性高些,再則單位一年發十六個月薪水,我雖新進資淺,薪津連奨金、稿費每月有三、四之數,三不五時還有些外稿、廣告的外快,二百區區之數,毫無金錢壓力。

誰料這一試手,成了嗜好,固定的牌友、定期的相約,才發現麻將之樂無窮。一手大牌成形,牌尺一壓蓋倒,仰頭含笑俯視眾人,他人則懼之戒之,低頭看牌沉思,惶恐出錯了牌、放了大銃,真有南面稱王君臨眾臣的快意啊!⋯⋯何況,牌友年歲相相近、工作相同、識見相埓,邊打牌、邊淺酌、邊談笑,論天下大勢、談政壇秘辛、說名人八卦,聽有人吟起「相見時難別亦難」,知東風出手了;聞有人喊到「鬼子來了」 、「元霸上陣」,知一筒、二筒進了海底;一次,我「小黃鸝鳥兒呀!」的淺唱未歇,就被哈哈大笑聲打斷,接著碰的一聲,對家聽一、四條胡牌了。

 

二年多後,牌友之一調職僑委會,去國奉派海外,班子散了,我的麻將癮也斷了。幾十年中,也曾應酬過數次,一上牌桌,就知犯了大錯,過去打的是娛樂麻將,嘻嘻哈哈的不講什麼規矩,現在是賭博,賭桌上戒律森厳、氣氛肅殺,我像過被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堂會審的犯人,喊碰不碰,不准;牌揚起再反悔放回,不允,還被譏彈簧手;做莊又摸進牌、開槓忘了補牌,一副牌打成了十七或十五張,被勒令「相公」做到底;心中雖有別扭委曲也認了,遍行公認的規矩就學習吧!

小心點就是,那知「逛花園」養成了做大牌的習慣,讓自己空懷一身屠龍技,已聽牌了的臭一色,正思索荭成清一色,把餅揉得更大,突聞倒牌聲,有人一崁風字、一對將、門清三番的起碼胡了,幾次如此,幾次鬱悶得差點一口鮮血噴出。幾次而已就斷了,我厭倦人家,可能人家也煩棄我,正好兩不相煩。

來美後,開餐館爲稻粱謀,聽說餐館老闆都陪員工賭錢,大方借錢給輸了的的員工,日積月累債還了又添,總還不清,有手藝的人也窂窂的走不掉了。員工爲湊腳而來約,起先也欣然答應,數埸後就不再打了,以前在台北的工作,窺探了不少大官領導統御、籠絡人心的心法,隨便借來兩三技足矣,用不著那有失厚道的低下手段;再則,牌桌上一坐幾個小時,悶聲發財是不可能的,聽著東家長、西家短的,無趣得很,又還不能不便應聲而談。從固定的牌友散了,算算也近四十年,連應酬、陪賭一併計,兩隻手掌也不盡數。

扯這些個人瑣事,是證明不再打麻將的我,也有資格說些這已成國粹的看法。很贊成大陸在公開場所打麻將的做法,眾目睽睽下,是不方便大把鈔票擺上牌桌,那麻將的娛樂性就來得多些、高些。台灣的雀友,也應該試著走出家門,私室的牌桌上,若有一二煙槍,定必烏煙瘴氣不堪,縱有空調,又怎比自然涼風襲人;聽牌了、輸多了,定必心情緊張、血壓上昇,困坐斗室,又怎如置身闊野,若四周景色宜人,就更相得宜彰。.

或有人不以爲然,擧有傷國體、有礙觀瞻爲辭,其實,把麻將換成橋牌去想,就一能淡然一笑置之;景區內的劈裡啪啦聲響,是有點嗚鑼喝道之嫌,我在台北投宿火車站前客棧,每天必經新光三越前的廣埸,也必受高音喇叭政治宣傳的騷擾,那不僅只是剎風景,還是無形的殺人,台北巿政當局都能容忍,麻將聲誠小巫也。

有報導說,多打小麻將,可緩延老人失憶症的出現;唉,人老了,各種毛病併出,又豈止一個呆字省得,合適的牌友就像知音難尋,我自己該呆時就去呆吧!

文/ mike H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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