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媽打電話，告訴她她的小外孫生病了，我說：“不成我明天就帶他去辦公室吧”。媽很嚴厲地說：“你不許這麼慣小孩，不能養成他動不動就不上學的習慣，有點小病怕什麼，只要不發高燒，就讓他去。你小時候低燒我也讓你去上學的。 ”

聽著她說，想起了我小時候。媽媽是婦產科醫生，隨時有事隨時就走。爸爸最早和我們分居兩地，後來調到一起了，他還是星期六回家製，平時也不在。因此，我的童年基本上可以算是“放養”的。

看著現在的孩子，每日里父母兢兢業業地接送，今天鋼琴，明天繪畫，後天舞蹈……大人、孩子都忙得團團轉。不是說這種系統的培養不好，但總覺得他們的童年少了些野趣，少了些自由自在，少了些人與人之間自然的親近，還少了些長大後可茲回憶的“糗事”：

小時候我不喜歡去幼兒園，老媽就走了，讓我自己想辦法。於是每天我在宿舍樓裡挨個敲門，問那幫小醫生護士誰上夜班，上夜班的白天不上班，找到了我就說：“那阿姨我今天就跟你吧。”從小自己找babysitter帶自己。

晚上老媽去搶救，把我放家裡就走了。半夜我醒了，滿樓道叫媽媽，然後可能覺得“媽媽”不能指代具體是哪個媽媽，就叫媽媽的名字，最後可能急眼了，在樓道里大吼“楊麵包”（老媽因為白白胖胖的，外號叫麵包），還是把別的小護士叫起來了，把我帶回屋。

還是半夜去搶救，這回媽學乖了，把我鎖屋裡了。我醒了，大哭大叫，把所有認識的人都叫了個遍，媽媽，大像阿姨，滇英阿姨……等我媽大清早回來，一堆阿姨在我門口陪我，我正隔著門給她們講故事呢。

媽早上趕著上班，來不及了，讓我自己去幼兒園。中午幼兒園老師找我媽去了，“怎麼燕燕沒來？” 我媽說話，“她不是自己去了嗎？”順著往家找我，我還在家到幼兒園的半路上玩呢，媽問我為什麼在外面玩，我說“不是還沒走到呢麼？”

又是媽上班去了（產婦生孩子沒有點兒，什麼時候生她就什麼時候走了）。冬天，大晚上的，我穿著單衣單褲自己跑到外面噴水池玩水。幾個病號看見了，過來說我：“小朋友，你怎麼穿這麼少在外面玩水呀，別凍病了。”我說他們：“你們管不著我，我媽媽是醫生，我媽媽管你們的。”那時候的人心眼好呀，他們把我抱到病房去了。據說媽找到我，看我正坐在病號床上跟人家侃大山呢，身邊一堆病號，眼前一堆零食。

人家帶著小孩來家裡找媽看病，我跟人說：“不用找我媽了，他這是出水痘了，我知道，沒事兒的，我剛出完。”我說的是對的哦，那小孩就是出水痘了。

還是晚上有人來找我媽看病，我自己玩，給娃娃洗了個臉。結果臉老不干，我就把熨斗插上，放娃娃臉上了。媽她們聞到怪味，看到我幹的好事。我現在都記得娃娃的塑料臉被燙得皺巴巴的慘不忍睹。媽就揍我，而且是看著娃娃的臉，哈哈大笑地狠揍了我一頓。

兩、三歲的時候，我媽好像總住院，我晚上就都跟咱媽在婦產科混著，主任來查房，問：“這個產婦怎麼樣了？”我說：“快生了，都開全了。”

我告訴小護士：“小嬰兒我都餵好了。”護士趕緊跑去嬰兒房，據說十幾個嬰兒，一人被我塞了個奶瓶。

我發燒，媽給我吃了藥，就走了。我自己跑出去玩，找到我的時候，我正跳皮筋呢，高燒39度多。

還是發燒，媽把我弄幼兒園去了，給我的特殊待遇是，多交了一毛錢，下午發冰棍的時候，多發了我幾根，我還挺得意的，覺得生病挺好。

媽經常有事就去科里了，我就自己玩。回來她找不到我，就只去大門口問聲警衛，警衛說，“燕燕沒出去。”媽就踏實了，自己回家，該幹嘛幹嘛，反正我早晚有人給送回去。

媽生妹妹那天，正躺在床上給我講故事呢，破水了，就讓我趕緊去找爸爸。老爸他們是星期六回家製，平時都不在家。那時候我不到六歲，轉身就往老爸宿舍跑，（家屬樓到宿舍，大人也得跑20分鐘），一路狂奔，邊奔邊喊：“XXX（爸的名字），我媽破水了。”（好像我從小就認為關鍵時刻喊爸爸媽媽不夠明確），沒跑多久就有別的叔叔阿姨騎車去告訴我爸和衛生隊了，我記得自己還沒跑到一半，就被救護車接上了。

路過菜地，蘿蔔長得不錯，拔一根吃了，好吃，再拔一根，被抓。路過塑料大棚，看到一點紅，貼在塑料上，扒開，揪出那個熟了的西紅柿，農民想追我來的，等他出來我早跑遠了。一幫人在麥子垛上翻騰，大部分被抓，送到學校給老師教育，我潛伏在垛子裡，沒有貿然逃跑，逃過一劫。

上房摘棗，把同學家屋頂踩漏了，自己差點從窟窿裡掉下去。掏鳥的時候梯子翻了，我胳膊腿都摔破了，鳥蛋全碎了。收集岩石標本，我們幾個人合力把同學家的院牆給挖了，因為裡麵糊了兩塊花崗岩。

小時候養寵物，鳥是自己掏的，魚是自己撈的，刺猬是自己逮的。鳥養在小菜籃子裡，魚養在罐頭瓶子裡，刺猬找了個紙箱扣著，上面壓一塊磚頭。

我跑到豬圈去欺負豬，往裡丟石頭，豬急了，居然躥出豬圈追我，那大概是我這輩子跑的最快的一次。我在前面跑，豬追我，炊事班的追豬，一行人等，殊為壯觀。

後來，後來終於長成淑女了。該讀書讀書，該學東西學東西。不會彈鋼琴，可是能扒拉兩下吉他。不會民族舞，大學里三步、四步的也沒少跳。織毛衣、做香包、繡鞋墊、寫歪詩、包餃子……交了男朋友以後也就都自然而然的會了。看看現在這些忙碌的孩子，有時候覺得自己倒也沒比他們耽誤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