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據說，靈性的貓，每修煉到一個階段，就會再長出一條尾巴。當修煉出九條尾巴時，就會成仙。可是，八尾貓必須要以失去一條尾巴的代價，去滿足一個人的願望，才能繼續修煉下一條尾巴。八尾貓修煉了數千年，丟一條尾巴，再長一條尾巴，滿足了很多人的願望，一直在這個死循環中，不能得道。如果有一天，你有幸遇到一隻八尾貓，你會許一個什麼願望？

這個問題，我問過很多朋友，大部分人為了不讓八尾貓白白失去一條尾巴，都會提出一個比較崇高或者是大到有些不可能實現的願望，諸如成為科學家造福人類、或者讓自己事業成功可以回饋社會等等，好像這樣可以讓八尾貓犧牲的比較有價值。我問兒子的時候，他剛滿4歲不久，他的回答是，“讓它下次可以一下長兩條尾巴唄。”

這事實上是一個佛教故事，故事的後半段是講八尾貓最終遇到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的願望是：希望八尾貓可以長出九條尾巴。相對於故事原著，我更喜歡兒子的答案，居然還包含了加減法在裡面。不過無論是故事還是現實的回答，放棄了自己的機會，成全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貓的，都是孩子。

兒子讓我再一次動容是上個月，一個朋友的房子賣了。賣了之後，她忽然想起來，院子前面的一顆楓樹是她親自種了沒兩年的。楓樹非常漂亮，又還沒長太大，她本打算挖出來種在花盆中帶走，結果忘記了。然後大家就都在一起遺憾：多棵小樹少棵小樹是不會影響賣價的，挖出來就好了；那一棵是漂亮，再買又好多錢呢；太糟糕了，怎麼就忘了；便宜買主還不如便宜朋友呢……

大家七一嘴八一嘴地幫她後悔著，兒子忽然冒出一句：“可是那個樹都在地上生根了，你們把它挖出來，它會生病的。樹也是一個生命。”大概有那麼幾十秒，我們幾個一片寂靜，只有兒子沒有註意到我們都在沉默思考，繼續完善他小樹小草有生命的論斷。

是呀，我們都在想這樹的金錢價值，藝術價值，自己對樹的感受，卻沒有一個人從樹這個生命的角度考慮，已經種了幾年了，落地生根，挖出來它會不會死；種在大花盆裡，拘在有限的空間中，這樹會不會生病。一霎那間，我們每一個人都很汗顏。

隨著一天天的成長，知識增加了，閱歷豐富了，社會經驗積累了，思想也變得複雜。儘管一生遇到了這樣那樣的波浪起伏，大多數人都還能用良善的理智來規範自己，但經過思考而做出的良善便已不那麼純淨了。當我們看一件事物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將其附加的經濟價值納入考慮範圍中時，便已失去了純真。

每過一段時期，就會有人把“人之初，性本善還是性本惡”拿出來爭論一番，引經據典做實驗。我看大可不必了，就看看孩子對一件事物的直接反應吧，他單純地因為樹是樹而愛這棵樹，因為貓是貓而愛這隻貓，尊重的是生命的本真，沒有個人的情緒，而且，他的自然而然地為它們著想，就從樹和貓的角度考慮問題，這才能是算真正的“大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