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台北的迪化街買梅干菜。因為我對美國賣的梅干菜沒太大信心,到中餐館也不太點梅干菜。
想說回到台灣總算可以買點讓人較放心的梅干菜回美國,美國豬雖不如台灣現宰豬好味道,但我好歹也略知如何對付。
結果問了好些位平常還有在燒菜的朋友,她們居然都不買梅干菜,也不確定哪裡有售。更多親友說目前外食情況增加,誰煮梅干扣肉這種菜就是自找麻煩。
我只好去傳統老街迪化街試試運氣。萬沒有想到也問了好多家都說沒有。後來在我購買薑黃的中藥材店問到 「前面有家賣醬菜的,妳去那裡試試 」 。
偏偏我死活找不到那家醬菜店。反倒是來到一家標榜賣蒜頭的,裡頭有兩個年輕人,樣貌談吐較為「文青」 。他們也說不賣梅干菜。其中一位說:「但我們有朴菜,妳要嗎? 」
話說我也是這次回台北,到永康街的台菜館 「呂桑」 才在友人建議之下點了「朴菜筍子」 ,否則這種又稱「覆菜」 或 「福菜」 的客家玩意兒我也不會懂。此時買不到梅干菜就想買些「朴菜」 ,所謂死馬當活馬醫。
年輕人進到店後拿了一瓶貼有馬英九和蕭萬長肖像的「金門高梁」 。那瓶子是凍著的,裡頭塞得滿滿。正是朴菜本尊。
年輕人說,回去充份退冰後即可以備用燒菜了。 好像一瓶200台幣的樣子。
我一走出店門就後悔了。第一它非常重,那時我才剛開始逛迪化街,一路拎著這冰又重的瓶兒真是蠢。我懷念起早年家裡去迪化街辦貨,都可以把戰利品先放在民生西路和延平北路口的我大姨家。
大姨家是延平北路施建興雨衣雨鞋店附近的四層樓透天,房子很長,一樓租人開餅店,二樓租人開診所,大姨家人住三樓和四樓。我媽是老么,我大姨很疼么妹,我媽早逝,她轉移愛心到對我們這些沒媽的孩子都特別好。我們去迪化街都拿她家當中繼站,第一趟採買的東西先放延平北路,再前往迪化街繼續買。
但從記憶裡回來,我知道只能和這瓶裝在高梁酒瓶裡的朴菜單獨作戰。
第二後悔是,我買完朴菜居然立刻就找到那醬園,人家真的有梅干菜,黑烏烏一紮紮很道地。所以我又買了梅干菜。
那天唯一做對的,是就在迪化街買了三、四個塑膠罐,心想或可把朴菜改換裝入罐裡。
但真正的災難是回到旅館之後過了兩三天,要展開換罐大業才知困難。
高梁瓶細長,朴菜塞得緊緊。
我趁老公仍在睡覺,獨自在旅館的豪華浴室裡對付這瓶朴菜,但無論如何打不開。我記得高中測IQ時還有139,此時居然蠢又急,只想把細頸玻璃瓶敲破,像司馬光打破水缸把人救出來那樣。不然,就整瓶送朋友。但估計朋友當中沒有人會想要燒朴菜的。
甚至想拿去永康街請呂桑餐廳大廚收留它。但立刻想到人家為何要接受來路不明之菜?
老公被我吵醒 ,發出指令說 :「整瓶扔了! 」 千萬不能在旅館浴室敲破瓶子。割傷手怎麼辦。
過不久,他動了善心,願幫我收拾殘局。
首先是他把瓶蓋轉開了。我拿雙筷子,伸進瓶裡拉扯朴菜。這才知有多難。人家是一葉葉塞入的,拉沒兩下就拉不動了,瓶口太小,筷子無法使力。
於是先生開始訓誡我,什麼做事不計後果啦,什麼生活常識不足啦。邊說他邊去衣櫥拿了一支鐵衣架,拉開又折個角度,然後以勝利者姿態勾引朴菜出瓶來給我瞧。
我正欣喜問題解決,沒想到衣架角度不夠好而卡住了,遇到瓶頸就是這樣,動彈不得。
估計這瓶朴菜費去我二人大約一小時寶貴時間才安然裝成兩只矮胖的塑膠甕準備留美放洋去。
後來初步查問才知,把酸菜曬半乾再塞到瓶子,就是福菜(即朴菜) ,酸度較酸菜溫和,比梅干菜味道清爽。真是不打不相識,終於知道朴菜小姐坎坷的身世。
回到矽谷,雖仍有時差,我把凍櫃裡排骨拿出解凍,又去台灣人開的超市買桂竹筍並一條三層肉(只用排骨怕油水不夠 ) ,摸索煮出一鍋的朴菜筍燒肉。
一嘗成品,一路的麻煩都覺值得,也不比呂桑差太多喔。問了客家友人,她說小時家裡常吃朴菜肉片湯,說時嚥了嚥口水。久違多年。亦不知美國買得到桂竹筍。知我扛了朴菜回矽谷,直說有如天方夜譚。
我先生喝口朴菜筍燉肉湯說這湯味道讓他脾胃大開,冷冷矽谷冬天有朴菜筍燉肉可吃,福氣啦!
來自家鄉的芥菜經過家鄉陽光的曝曬才有的美味,真的比從台灣買回鳳梨酥更令我珍惜。
文/艾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