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探親時，見到好友林惠。一年不見，她臉上的皺紋又多了許多條，眼睛也布滿了血絲。
林惠與我是大學同窗，她為人善良純真直率，從不喜歡隱瞞自己的觀點，眼裡也絕對容不下沙子。她是個性情中人。婚後10年，因丈夫出軌，她主動提出離婚，65歲的她27年一直單身。也曾先後有5位男士向她拋出過橄欖枝，但經歷過吵架拌嘴被欺騙被欺凌被暴力的她，似乎早已看破紅塵，決意獨身到底。好在兒子付鵬很爭氣，清華大學電子系本科畢業後，即赴美國加州伯克利分校讀碩讀博，後應聘到庫比蒂諾市的一家高科技公司工作。
付鵬2019年5月在美國娶妻生子，但不幸的是當兒子剛滿11個月時便得了食道癌。林惠得知消息後頓覺天旋地轉，決定馬上赴美照看兒子。怎奈疫情突發，美國暫停中國遊客赴美，經屢次簽證被拒後，林惠急得只想偷渡。可朋友們知道她有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紛紛勸說她千萬不要這樣做。她是上了年紀的人，身體又不好，若再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在給兒子添亂嗎？而且一旦被發現，以後再赴美會難上加難。林惠聽從了朋友們的勸告，但每天都吃不好睡不穩，亂爪撓心般地痛苦絕望。但是她始終未告訴兒子無法探望兒子的原因。
一天，她突然接到兒媳的電話，像是在下最後的通牒令，兒媳語調快速地說：“付鵬得了癌症，您和您先生都在中國躲清淨，為照料您的兒孫，我父母已累得精疲力盡。我要離婚，付鵬卻堅決不同意，請您幫我說服他！”話音剛落，兒媳便撂下手機。聽完兒媳電話，林惠的頭“嗡”地一聲，頓覺血脈賁張，胸悶憋氣，一屁股就坐到地上，然後用盡最後的氣力撥打了120，並打開屋門倒地不起，連120何時到來都渾然不知。經過一段時間的住院治療，她的身體漸漸康復。她多次想給兒媳打個電話，但卻不知該說什麼。她只是想不能在兒子身處絕境時動員他離婚，這會讓兒子在遭受離婚打擊下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林惠父母均為剛解放時從美國博士畢業回國的知識份子，她只有一個哥哥，不幸在13年前因患胰腺癌而去世，當她眼見父母在遭受到喪子的沈重打擊後一下子便衰老了許多後，便決定搬到父母家專心安撫照料他們。她的父母在痛失愛子的第三天就立下遺囑，將北京、天津、上海的3處住房都贈送給了兒子的遺孀與侄女。其實對於父母的做法林惠早就知情，但由於她一直陷於悲痛中，故未將遺囑的事放在心上。她想，自己月退休金6000元足夠養老，錢是身外之物，要那麼多房子幹嘛？
疫情過後，中美雖已通航，但因父母離不開人，林惠還是無法赴美，她一直在痛苦絕望無助自責孤立無援中度過。2023年6月和2024年8月，104歲與105歲的父母相繼過世後，她才決意赴美探親。好在她父母是拿國家津貼獲特殊照顧的高知，故請護工顧保姆的錢均享受國家免費待遇。父母去世前，父親先是癱瘓於床，大小便失禁，直到雙目失明；轉年母親亦重複了父親的所有患病過程，雖有兩名護工、保姆照看，但帶父母看病、請專家門診、幫父母活動四肢，買菜買米等都得她親自打理。尤其是父母四年癱瘓在床，她根本無暇與同學、朋友吃飯聊天，就像與世隔絕。她也曾多次給嫂子、侄女打電話想請她們幫助照看一下父母，怎奈嫂子總是推說身體不好，侄女也總是借口說怕丟掉飯碗，而拒絕看望林惠的雙親。
好在經過2年治療，林惠兒子的病竟然痊癒，孫子也已5歲多了，她沒有一天不在思念他們。正當她準備赴美時，法院突然發出傳票請她出庭，卻原來父母去世後，一直住在父母家的她，被嫂子、侄女告到法院，請她立即搬出父母的住宅，她這才想起父母在遺囑中已將住房劃分給嫂子、侄女。當父母需要照料時，這對母女從未出現過，父母去世後卻立刻將她告上法庭。而林惠的婚房是前夫買的，因離婚後無處可去，前夫便允許她每月交其1000元房租暫住，而當得知她與父母同住後，前夫便將此房收回。若搬離父母家，她只能另租住房。她只得請律師為自己維權。經半年的拉鋸戰，嫂子、侄女終於同意讓她享有父母住房的一半產權，並同意她每月交600元租住費暫時居住。她這才騰出時間赴美。探親前，她先讓兒子幫她聯繫並購買了去拉斯維加斯、大峽谷、總統山等旅遊景點的隨團旅遊票，然後面見兒媳、親家與孫子。兒媳、親家明顯表現出對她的輕視。她很無奈，但又不知該如何應對。在美國旅遊了兩個月後，她便打道回府。
我倆經過悉心交談後，我直率地對她提出了幾點她該做而未做的事：
其一、家庭是需要相互真心相待與傾心經營的，而非走到哪裡算哪裡。能說明、解釋的，一定要講清楚說明白，能認錯糾正的，應及時認錯糾正，能爭取本該屬於自己的利益一定要努力地爭取。離婚時應聘請律師公平公正地對夫婦財產進行分割。應充分考慮到前夫出軌、婚後丈夫工資用於贍養自己父母和買房妻子工資用於支付全家生活費、妻子在照料兒子上花費時間最多等多種因素。
其二、當得知兒子患病後，您無法赴美探望時，應在第一時間明確告訴兒子夫婦，表明自己的無能為力與想探望兒子的迫切心情，而不該讓兒子夫婦產生誤解與隔閡。
其三、當兒媳給您打電話想請您幫助解決離婚問題時，您應悉心聆聽，並對於兒媳和親家對兒子的照料深表感激，並寄去美元以示慰問，應表示尊重兒媳的選擇，同時告知自己對此時離婚會對兒子的身心造成致命傷害的擔憂。
其四、在父母立遺囑時應提醒他們，您因離婚已居無定所，處於無房困境，並長期照料父母的現實，爭取得到父母一半兒遺產。
其五、首次赴美應利用這段時間多與兒媳、親家、孫子進行接觸溝通與情感交流，而防止給他們一個錯覺，誤以為您赴美僅僅是為了旅遊，而將親情放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
聽了我的話，林惠若有所思。她說：“我真的沒想那麼多前因後果，現在是時候該好好反思反思了！”
文/汪敏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