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先生的同學蔣先生、柳女士從加拿大飛美順道來看望我倆。
他們問：「你們拿美國公民了嗎？」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沒拿！」柳女士不解地問：「你倆住處都有了，何不選擇加入美籍？你們難道不打算在美國養老嗎？」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這由不得我們，還得看中美關係的走向。」柳女士又問：「你倆都有退休金，中美走向與你等何干？」我回答：「我們沒在美國工作過一天，退休金當然是由中國政府發放。如果……我是說如果，中美斷交或中國政府讓國人回國，不回來的則不再發放退休金，那我們不就沒有生活來源了？我們拿什麼在美國養老呢？」蔣先生則持肯定語氣說：「您的『如果』不會出現，改開都這麼多年了，中美關係不可能說斷就斷。」我先生忙道：「改開前，中美關係不是一直處於斷裂狀態嗎？既然過去關係曾斷裂，那麼現在怎麼就不能啦？」聽聞此言，蔣先生夫婦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為是。
關於身在美國的中國人「公民、綠卡該不該拿」的這一問題，常有人與我進行深入探討。每當有朋友問：「是否該辦綠卡」這一問題時，我往往會告訴他我所了解到的一些情況。如有的人該辦綠卡，但沒法兒辦，也只得打道回府。最近有一對86歲的老夫婦，前些日子剛回中國。那位老太太曾含淚對我說：「我是55歲剛退休時就來美國的，在這兒待了30年。女兒先後生的4個孩子，都是由我精心伺候她坐月子，幫她將襁褓中的嬰兒，一直拉扯到孩子能走，然後上小學、初中和高中。現在老大已成家立業，老二大學即將畢業。4個孩子無論哪個，在嬰兒時只要夜裡啼哭，我便會整夜整夜地抱著孩子給他唱兒歌，直到他能入睡；我老伴兒是60歲退休赴美的，每天都為女兒全家做飯，做了26年；每天還要開車接送孩子們上下學、上各種課外班。現在女兒卻要我們立刻回國，理由是她的生活實在是太艱難了。我真的是養了個白眼狼，都86歲了還得回國獨自生活，這心裡真的很不是個滋味！」我剛想責怪其女兒太沒人性，可話即將脫口卻又咽了回去。
我是怕自己過於魯莽。於是就小心翼翼地詢問：「您能告訴我您女兒、女婿的年收入是多少嗎？」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怕您笑話，女兒和女婿的年收入加在一起只有4萬多美元。」我又問：「那您和您先生的退休金有多少？」老太太回答：「加在一起是人民幣5200元。」我又接著問：「您和您先生有綠卡嗎？」她說：「我女兒、女婿一直沒有固定工作，女兒有時到餐館打工，有時到老人院當保姆；女婿有時當裝修工，有時開大貨。他倆都有綠卡，但因為不是公民，無法為我們辦綠卡。」我點點頭說：「我現在能理解您女兒為什麼讓二老回國了。」老太太忙問：「為什麼？」我說：「我認識的不少朋友都因子女收入低，父母的退休金有限，還沒有綠卡、白卡，最後只好咬咬牙，讓年老的父母回國。如果兒女賺錢有限，還得撫養未成年子女，他們連自己的生活都自顧不暇，那哪兒還有錢為其父母看病、養老，付出更多的資金呢？請您不要再責怪女兒了，她有她的難處，她還有公公婆婆需要照料，她也許真的是無能為力了！」老太太終於長嘆一聲，然後擦掉了眼角的淚水，連連點頭說：「您說得有道理！作為父母，我們在她最困難時幫助了她，心裡也感到十分寬慰。也許，人各有命吧！」望著二老遠去的顫巍巍的背影，我的內心也很酸楚。
大部分老年人之所以沒有綠卡或不想拿綠卡、考公民，也各有自己的考量。林女士說：「我這人看問題非常現實，我之所以不想辦綠卡，也沒準備拿公民，皆因我在中國的退休金換成美元也就是660塊錢，我和我先生的錢加在一起，也就是1500塊美金，這些錢根本無法支付生活在美國的各種費用，光是租個地下室就得付出我倆的全部退休金。當然，我倆若去老人院，花上三分之一的退休金就足夠了，可是由於我倆和女婿的關係一直不睦，我先生的個性又非常強，他一直鬧著要回中國養老，我也只好隨他回去了。」
另一位黎先生則說：「我最反對與子女同住在一個房檐下，可想買自己的住房，雖買得起，但長期納每年至少2萬美金的房產稅就很有困難，雖然我們有綠卡和白卡，但是就是不想考公民，怕將來中國的退休政策有變，有美國公民身份的人，會拿不到國內的退休金；也有許多老人是不想在美國長期為子女帶孩子、受累而不準備辦綠卡的。陳女士說：「我們好不容易才將子女培養成人成才，就不願再費心費力地為子女養育下一代了。」而不願為下一代付出汗水心血的父母，子女同樣也不願讓持此等觀念的父母來美國由他們為自己的父母養老。
也有一些退休金較高，與子女關係融洽，也願意培養、照看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的老年人，他們不想拿綠卡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習慣於中國的生活方式，怕在外語不通、親朋很少、孤獨寂寞的異國度過晚年，傳統觀念令他們更希望能葉落歸根。
至於像我這樣想在美國終老一生的人，若能成為美國公民，當然是好事一樁，但萬一兩國或因熱戰或因冷戰而一方或雙方關上國門，那麼隨著國門的關閉，我等退休人員的退休金也便會隨之灰飛煙滅，我等難道要靠西北風過活？我想，還是靜觀其變，先擁有綠卡為上。
文/汪敏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