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虹橋 – 見證巴爾幹半島的內戰 (下)

           一戰之後強人狄拖整合了斯拉夫民族,建立了南斯拉夫,波國終於得到了數十年的平靜。波國人至今猶懷念狄拖時代的安定富強,無奈強人雖懂治國卻不懂培養接班人。

狄拖一死,各族就相互廝殺,波國夾在天主教與伊斯蘭教之間,被打得最慘。內戰中虹橋被炸毀,莫城人失去虹橋如喪考妣,人們還未從傷痛中恢復過來,塞爾維亞的坦克大炮已炸得莫城千瘡百孔,死傷遍野。史載戰後的莫城人口驟減二十幾萬。而虹橋被炸的傳說紛紜,有一說是為了阻止塞軍攻進城;另一說是因為設計者是伊斯蘭教徒,天主教無法忍受這座橋的存在。這兩種說法,聽來都讓人悽然,莫城人愛橋如母,他們若為了阻止敵軍的攻城去炸橋,那該是以何等的悲慟之心去毀滅它呢?若只是為了宗教問題,奧匈帝國時代日異佔優勢的天主教徒要消滅原來的伊斯蘭教徒,豈不更讓人悚然!    

         內戰結束後,莫城人已窮得沒錢修復虹橋,直到千禧年後,西班牙與美國等文明國家集資捐獻才將虹橋依它原本的面貌重建。兩千零四年夏天,修復後的虹橋重新啟用。據說當日的慶祝儀式,萬人空巷,橋上站滿了人,齊齊揮舞著啦啦隊用的那種彩球,舉城歡騰的盛況可想而知。如今河的右邊是哥德式的天主教堂,左岸是圓頂尖塔的穆斯林寺廟及洋蔥頭的東正教堂。戰火熄滅多年,如今卻驅駛了一批批的觀光客擁來探看所謂的歐洲火藥庫。

         内瑞河水從阿爾卑斯山的支脈 – 第拿里阿爾卑斯山(Dinaric Alps)中劈山破谷滾滾而來,一路又接納了山脈中無數的泉水,匯集了許多小溪,到了下游越來越寬,從波國流到了克羅西亞的都勃尼克,最後衝進了亞得里亞海,海的對岸就是義大利半島。莫城的人無不以這條河為榮。它碧藍澄淨,水深流急,魚躍鳥飛,無疑是莫城最美麗的一道風景。我在岸邊沒站多久,就看到了幾隻翠鳥接二連三的飛過。翠鳥真是美,不但雙翼綠如凝翠,那寶藍色的頭部還崁有白點,好似鑲在藍絲絨上的碎鑚。小時住在鄉下,常看到翠鳥在溪旁飛旋捕捉游魚,每回看到它,都會為它的美麗讚嘆。

         正在懷舊冥想,忽見團友們紛起募款,原來只要湊足二十五歐元,就有年輕男孩願意表演跳水。我們一團四十四人,大家爭先恐後的往帽子裡丟錢,不一會兒就遠遠的超過了所需費用。遙見拱橋頂上一位著潛水衣的青壯男子站在橋的正中央,舉著一面波國國旗,對著橋下旅客搖晃,旗猶在飄時,那人已翻過橋柵,縱身跳下,他快如矯龍,我眼皮還來不及眨一下,只聽得一聲破水巨響,驚起了幾隻灰鴿,激起了半天水花,濺起了八方水珠。一失神之下,我彷彿見到虹橋在落淚,在為它苦難的國家哭泣。我還未回過神來,已見那青年雙臂如飛的往岸邊游來。秋天水位低,相對的橋與水面的距離就遠,急衝下來若不幸撞到岩石怎麼辦。導遊說原本表演一次跳水要五十歐元,如今不景氣所以價碼減半。是了,波國高達百分之三十五的失業率,自然有的是人願意賣命。數十年前,南斯拉夫原本是巴爾幹半島上最富裕的國家,多年內戰下來,波國被打得國困民窮,廢墟處處,荒塚無數。城裡的每棟大樓幾乎都佈滿了子彈孔,許多被炸毀的斷壁殘垣不拆不修,留作吸引觀光客的最大賣點。多少旅客千里迢迢而來憑弔二十世紀末的這一處戰場,是否看完之後,人人都能多一份悲憫之心,為世界的和平盡一點棉薄之力?

         不過才二十五萬平方公里的南斯拉夫,充其量不過像湖南省那麼大,人口與台灣差不多,六國之人卻不能和平相處。他們原本都是斯拉夫族,有著共同的語言,類似的文化,只因際遇不同,導致宗教的信仰不同,然而伊斯蘭教,天主教與東正教,原本不也是同樣的源頭嗎?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幾年波國總算脫離了戰火,然而居高不下的失業率,歐元的危機,鄰國希臘的破產,讓波國走不出貧窮的陰影。虹橋上一天不知要表演多少次跳水,那一次次漫天飛舞的水花,恍然是虹橋千古的泣訴。

圖文/ 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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