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沒有看2月28日晚的「第88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你不僅錯過了小李子終於當上奧斯卡影帝的感人一刻，你還錯過了足足一整晚的笑話： 種族笑話。
不知什麼時候起，奧斯卡不再是一件單純的影視界盛事，而是被推上種族話題的風口浪尖。今年的主持人Chris Rock開場就先扔一個段子：「如果選主持人要先提名的話，我可能就永遠當不上這個主持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Chris Rock是黑人，而今年是奧斯卡連續第二年沒有一個黑人演員被提名任何獎項。 #OscarSoWhite
沒錯，而且奧斯卡一直都很「白」，於是今年的奧斯卡頒獎禮上，主持人以每五分鐘一次的頻率取笑奧斯卡缺乏「種族多樣性」(Diversity)。但他講的笑話幾乎百分百都是跟、且只跟黑人有關。
除了一個。
當典禮進行到後半段，Rock邀請三位「來自PricewaterhouseCoopers的會計師」上場。「他們為我們送來了他們最敬業、精準且勤奮的員工代表」，Rock說，「我們有請Ming Zhu，Bao Ling和David Moskowitz。」
(“They sent us their most dedicated, accurate and hard working representatives. Please welcome Ming Zhu, Bao Ling and David Moskowitz.”)
然後之間三個穿著西裝提著公文包的亞裔小朋友走到臺上。
「如果你們不喜歡這個笑話，儘管拿起你的手機發推表達你的不滿 – 反正你們的手機也是他們做的。」Rock繼續說道。
(“If anybody’s upset about that joke, just tweet about it on your phone that was also made by these kids.”)
多麼「有內涵」的一個笑話，短短兩句話，不斷表達了對亞裔的刻板印象 (Stereotypes)：數學好 (所以當會計師)，聰明，勤勞；最後還不忘挖苦一下亞洲的童工現象。
奧斯卡，你認真的嗎？一整晚，全場出鏡的亞洲面孔不超過十個，其中三個就拿來被你當笑話了，而且還是三個毫不知情的小孩？
不過Rock的確說中了一點：很多人不滿。笑話一出，Twitter上馬上湧現一批反對的聲音，其中當然不乏亞裔明星，包括喜劇演員Constance Wu和NBA球星林書豪。
To parade little kids on stage w/no speaking lines merely to be the butt of a racist joke is reductive & gross. Antithesis of progress.
— Constance Wu (@ConstanceWu) 2016年2月29日
Seriously though, when is this going to change?!? Tired of it being “cool” and “ok” to bash Asians smh #Oscars https://t.co/1nBvAd3V0q
— Jeremy Lin (@JLin7) 2016年2月29日
對有些人來說，這個梗跟當晚其他所有梗一樣，不過是一些無關痛癢的笑話，笑一笑就算了；但對於所有黃種人來說，這是一面殘酷的鏡子，讓我們看清在2016年的今天，我們「黃種人」在一些人眼裡是什麼樣子的。好像跟兩百年前還是沒什麼區別啊：個子小小的，乖乖的，聰明勤奮數學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 這就是在一場美國主流活動 (連副總統Joe Biden都去了)、當今世界最受矚目的文化盛宴中 “Asians” 的形象。
“Asian” 這個詞，中文是沒有單一對等意思的，它可以翻譯為亞洲的、亞裔的、亞洲人、亞裔X國人。無論你或你的子女屬於上述某一種，無論你或你的祖先來自中國大陸、台灣、香港、日本、韓國、越南還是菲律賓，在美國入境表上你勾的都是 “Asian”。Asian不是指你的出生地或籍貫地，而是你的人種；所以不要以為Rock的這個笑話笑的是亞裔美國人，在這個笑話裡，是我們整個人種被取笑了。
所以，黃種人就是好欺負？仔細想想，其實也未必，不然他們就不會找三個小孩，而是找三個大人了；如果真是好欺負，他們就不會在孩子的爸媽簽了合約之後，才讓他們知道整個笑話的內容。還有，簡單一個笑話，得罪的不僅是亞裔，還有猶太裔。Ming Zhu和Bao Ling明顯是中文名，但David Moskowitz是一個猶太人名字。
那麼問題又來了：你說奧斯卡太白，我覺得這屆奧斯卡，或其他奧斯卡，都只關於「黑與白」。奧斯卡一直被詬病缺乏種族多樣性，那麼「種族多樣性」不等同於黑人吧？亞裔呢？西裔呢？猶太裔呢？原住民呢 (Native American)？一邊打著「種族平等」的旗號，一邊拿別的族裔當笑話，是不是有點虛偽？
事實上，亞裔演員在好萊塢幾乎是隱形的，或啞的：據統計，每20個有台詞的角色裡，只有1個會落到亞裔演員頭上；好萊塢電影中只有1%的主角是亞裔，而且一般都先被編劇寫死。在我印象中，那「1」些被美國觀眾認知的亞裔演員中，大部分是武打明星，Bruce Lee (李小龍)，Jackie Chan (成龍)，Donnie Yen (甄子丹) 和Steven Yeun。
當前熱播的ABC喜劇 “Fresh Off the Boat” 是自1994年來第一部在主流電視黃金時段播出的、以亞裔家庭為主角的情景喜劇 (Sitcom)。但 “Fresh Off the Boat” 這個名稱本身就不太討喜，雖然中文名翻譯為「初來乍到」，但不免有些為滿足主流社會幻想的諂媚意味。難怪許多亞洲影星都不願意來好萊塢發展：你是願意在這裡充當一個戲份少沒台詞還會先死的三線角色，還是在家鄉受人尊重和敬仰？
「堅忍、勤奮、吃苦耐勞」，可以說是黃種人 (Asians) 所具有的傳統美德。古語有云，「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我還記得小時候我阿姨書房裡面有整整一排一至十冊的《忍學大全》，後來她送給了我表妹；微信好友圈裡經常看到一些大媽級人物分享一些什麼「小忍是修養，大忍是智慧」之類的雞湯文。
亞洲人「忍」的哲學，無奈被一些人看做是「忍氣吞聲」的膽小與怯懦。在異國他鄉，該忍還是不該人忍，是該學黑人同志「愛哭的孩子有奶吃」，還是繼續忍辱負重？仍在探索中。
說回#OscarSoWhite這個話題，相比起黃種人演員在好萊塢充當笑柄，我可能更願意接受奧斯卡一直「白」下去。
記者/貝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