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那些事”攝影展本週六舉行

攝影大師龔建華首次在灣區華人社區舉辦的”那個年代、那些事”攝影展,將於本週15日週六下午二時假老中地方新聞藝文大廳舉行。整個展覽的主題是記錄80年代初期,上海的生活環境、文化、市容等影像記錄。這是難得的一次記憶的攝影展,凡是在那個時代生活在上海的僑胞,看到每一張生動的相片記錄都會勾起濃濃的鄉情回憶。每一張攝影作品旁都有簡潔的標名解釋,讓參觀者有清楚的認識。這場攝影展是完全免費入場參觀,參觀者看到喜愛的作品,希望購買留戀也可以,龔建華並會在作品上簽字。老中地方新聞藝文大廳位於260 Main Street Suite 200 Redwood City CA 94063  詢問電話 650-369-4680  參觀時間每週一至週六 11am –5pm

 

 

昨天,上海的早晨……

──龔建華攝影漫談

對於攝影,我常常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偏見,鏡頭和快門,總是一劍雙刃,亦或是一個相對的矛盾,在器械設備作為先決條件的前提下,藝術創造力漫無邊際的流呈便必須屬於鏡頭,屬於快門,屬於暗房,當然,還多多少少屬於攝影師。從羅勃特‧卡帕到亞當斯,前者對事物瞬間的真實紀錄和後者對細部幾近唯美的刻劃,更常常使我感慨:如果比做帶著限制的腳鐐跳舞的藝術形式,攝影當屬第一,而在藝術的圭渠裡面最難殺出一條血路的,也非攝影莫屬,因為,“几近亂真"往往在藝術中是個帶貶意的詞彙。

羅勃特抱著攝影機死在充滿硝煙的疆場上,他屬於攝影──他留下戰士在倒下瞬間的痛苦面容,他也留下畢加索聰明的鬼臉和智慧的眼睛,留下過去的時代唯妙的細節和直線條的真實──就這個意義上來看,我們不能不感謝攝影師,他們忠實地記下偉大的或是平凡的歷史瞬間,為漸漸過去的生活做了唯美的或是醜惡的刻錄。看著這些作品,我會常常想到在上海的弄堂鑽了多少年的攝影家龔建華。

龔建華早先是上海音像出版社的攝影記者、編輯,他工作的職責是拍明星照片,為雜誌封面拍攝那些當紅的影視明星頭像──這對於一個早年就想在攝影世界裡像羅勃特那樣端著攝影機、聽著槍炮聲、號角聲和戰士的凱歌聲卷著膠片的龔建華來說,明星頭像攝製僅僅算是一個工作,或是一個糊口的飯碗,因此,他那雙常常透著攝影鏡頭觀察世界的眼睛,便穩穩地聚焦,逼視著上海那原本好像數也數不清的石庫門建築,盯著那原本應該住著七十二家房客的、而常常住著一百四十四家或是二百八十八家房客的上海弄堂。

在龔建華的眼里,大上海的含意絕非只是燈紅酒綠、霓虹閃爍的南京路,不是鬧中有几分閒適,法國梧桐如美人靜立的淮海路,不是已經漸漸遠去的十里洋場紙醉金迷的溫馨舊夢,不是老克拉穿著培樂蒙操著洋浜塝哼著《風流寡婦》曲調夾雜著吳儂軟語的上海,龔建華的老上海是老百姓酸甜苦辣的上海,是帶著人間煙火氣息的、多少有點無奈的螺絲殼中做道場的俗世上海;是親切的、世故的、尖酸刻薄的、鄰里的、吃得開、格算不格算、知根知底又老死不相往來的上海。你可以愛,可以憎,可以唾棄可以撫摸的有滋味的上海。

于是,這個拍了多少明星面孔的攝影家,就常常端著他那個寶貝,那個重量林林總總算起來三公斤還多一些的佳能相機,在曲里拐彎的上海灰色的弄堂裡面、風風雨雨走過二十個年頭,拍了個二十年頭。

………

讓我們的眼睛盯著那張里弄口老太太刷馬桶的照片──馬桶這個上世紀上海小市民生活活生生的道具,把我們輕易地帶到昨天,帶到那個多少有點心酸、多少還有點幽默的昨天,帶到那個擠壓在生活角落的卻還有一點淡灰色詩意的上海昨天,生命那五味雜陳的滋味隨著龔建華的快門那聲“咖喳",在蕭疏斑駁的老牆壁前定格,在“牳咚忽唏"(刷馬桶的竹把子)“刺刺啦啦"刷著那漸漸退色的朱紅馬桶的聲響中定格。看不到畫面主人翁的面容,也沒有必要,那彎曲的腰,暗示著生活間隙中說不出的壓力,氣氛是冷的,重的,盡管如此,龔建華沒有忘記那在作品中應該藏著的美──一塊濃墨一般的黑色──門,巧妙地突出了人,蒼老而有韌性的身形,有著雕塑般的質地、重量。

寫實的真正目的無非是寫意,我相信,攝影師的鏡頭下面,除了記載老上海昨天的時代畫面外,寫意,寫攝影家心中那些對老上海的情意,才是龔建華的出發點。《發大水》,老百姓管不了老天爺,無奈,老房子總有地方漏水,而孩子們卻把這當成了划船的好時機,大澡盆是船,手是槳,是舵──無所謂生在哪,生在什麼樣艱難的環境,孩子們都有快樂的權利;《梳妝》,亦有異曲同工的滋味,愛美的少婦,便在弄堂里摸索著梳理秀髮,晚上,衣服鞋襪一換,依然可以去大光明嗑著奶油瓜子看個夜場愛情片子。小菜場那熟悉的叫賣,構成上海早上的最有代表性的畫面,冒著熱氣的油豆腐細粉湯,生煎,大餅、油條,豆腐漿,鹹的,甜的,隨地擺著的扁鯧魚、毛蚶,雞毛菜,馬蘭頭,又有多少讓人難以忘懷的滋味?!

弄堂中,多少清純年少的女孩子,嗲,細緻,秀麗,巧笑倩,美目盼,她們就可以瞟一眼時裝雜誌動几下剪刀把意大利或是日本時裝用便宜的面料做得更好的上海青春一族──你聽著上海姑娘才能說得純正的吳儂軟語加上小圈子流行著的純正、有地位的上海話,你眼睛會不由自主地跟著,腳跟著,轉過 5趟公共汽車,走過 7條馬路,轉 12個彎之後準備放棄時候,再爬倆樓梯,到了,姑娘和爸爸的爺爺、奶奶們擠在亭子間中。窗前橫七豎八的竹竿上,晒著的確涼混紡的睡褲或是尿布混雜如萬國旗幟掩映的老房子。青春洋溢的笑聲,一旦飄拂在這總也不透明的弄堂之中時,一道奇特的、只屬於昨天上海角落中的風景線,構築了老上海才會有的生活畫面──這是龔建華攝影鏡頭中的上海,也是龔建華心中帶著惆悵帶著埋怨還帶著懷戀的、總罩著灰濛濛晨霧的昨日上海,是“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的昔日上海。這是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無怨無悔拍了几十年的形式和美的載體──毫無疑問,這藝術的美恰恰是建立在現世的“醜"的基礎之上的,對於生于上海學于上海成長於上海的龔建華來說,老上海就是自己的藝術領土,是自己攝影無窮的活水源頭。攝影師不只一次告訴我,上海的生活狀態造就上海的人生態度,上海人的遊戲規則。浦東魔術似地鑽出來的一片片樓,依然抹不去很大一批在里弄中成長的上海人腦子里對昨天那頑固的記憶──或許,他們今天成了真正的白領,成了腰纏萬貫

的大款,成了在國際間馳騁的企業家、著名的教授、藝術家,但誰能說,那些走向人生目標彎曲的行旅中,老上海默默無言的存在,狀態,氣息,沒有影響和鞭策過他們?多少也是他們不能不告別這種存在、氣息和狀態的動力呢?人,總要活得自在些,活得舒暢和有精神點──至少,不能在三代同堂的一間房子裡面老死一輩子吧?

 

龔建華勤奮,辛勞,他信奉苦幹實幹,每次見我總抱著一批沉甸甸的新作,上海的小弄堂搞出如許的浪漫,是他的獨具的視覺素質決定的,提藍橋監獄的高牆裡面,在“坦白從寬"的標語下,龔建華透過“罪人"的生活細節找到人性的底線;上海的新區,龔建華依然有紀錄和評判的使命──今天蓬勃的上海一定也是未來的老上海,這說起來多少有點宿命;美國的柏克萊已經成了俗套的反戰游行和社會主義式的討伐,舊金山同性戀矯枉過正的嘉年華會,海灘上真的想裸體和為了裸體而裸體的天體裸裎,還有四川老林子裡面喜歡啃嫩竹子的國寶級別的寵物大熊貓──龔建華沒閒著,鏡頭機關槍似地嚮著,我相信他那些機器、鏡頭,加上日新月異的電腦設備、數碼工具,使製作變得更加順暢更加得心應手的時候,他一定有自己最原初的那些喜愛──對全手動機器的喜愛和對老上海昨天早晨的喜愛。

孟昌明   於美國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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