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達人』 –  3.眾善奉行收爛攤

陽光普照,在有名的車街國王大道兩旁,美、德、日,法、瑞典的摩登車行一家接一家,唯獨有一家小小車行,不協調地出現在其中。臨街種了兩棵向日葵,大門兩旁各豎立一個白底藍花大磁瓶。

我對這對大磁瓶總有點意見,「加州是地震區,這樣立著不危險嗎?」但陳瑞亞不這麼想:「這是車行開張時你們送我的禮物,我當然一定要擺在大門口!當門神!」

自從她家著火她也不顯憂慮後,有關大磁瓶的事我就不再提了。

車行陳設簡單,印花沙發套,一張黑色接待桌,滿牆滿意客戶照片,以及瑞亞和華洋名人的合照。這些合照的來由我很清楚,都和身為理事長、花錢買VIP入場券、贊助鑽石桌等有關,她說,這種公關效果,比登廣告省錢又有效。

根據陳瑞亞的描述,開車行的緣由是這樣的:先生馬京恩非常喜歡修車,愛車,業餘開了修車行,進而賣車。他們不做代理車行,而是做經紀車行,也就是你想買什麼車跟他們說,他們就上天下海幫你找,若是朋友都會有點折扣。由於陳瑞亞是出名的社區甜心,在慈善、工商、教育、僑務都積極參與辧活動,所以人脈用不完,生意也很好。在僑務這一塊她尤其用心,外交官輪番上任,她忙著迎新送舊。外交官新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租車或買車,當他們離去時,必然賣車,但也可能利用外交一些特權,買新車運回大陸或台灣賺一筆。

她見到我很高興,要她的助理君君去買三鮮便當,君君也是一個角色,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跟陳瑞亞長得像姐妹: 個子不高,微胖,短捲髮,笑得燦爛,有點傻大姐的味道。

「新房子的事忙完了吧?」說完一些體面話後,我切入主題。

「怎麼可能忙完?我一輩子都忙不完!尤其那麼貴的房子,我要賣多少車才夠啊?」

「那妳為什麼要買呢?買小一點的房子不行嗎?」

「機會來的時候,你擋也擋不住,躲也躲不開,是苦果,我也必須承擔,這樣才會有善報。」

「是妳師父說的嗎?」

陳瑞亞很虔誠,什麼事都要請教她奉養的師父,聘用員工前要看人家的八字,看房一定看風水,譬如我有一次買房子,因為門前就是一條筆直的水泥道,她說不祥,一定要彎的才成。這一來我買房的好心情,完全被她攪亂了,房子最後也沒買,我有點怪她,但也不當真,畢竟她是好意。

「我有請教師父,他說一定要挺下來。」

「那三人買房團的事妳知道嗎?」

「怎麼會不知道?我就是買房團之一啊!說到這裡也不瞞你,當初是想投資然後馬上轉賣,沒想到這房子後來出了事情,另兩人撒手不管,整天吵,要把本錢拿回去,我看這樣也不是辦法,爛攤子總要有人收。」

「妳就去收?」

「那還能怎麼辦?這就是佛家所說的,眾善奉行,欣樂安平,」她看著我,露出堅定的微笑。

我笑不出來,因為太感動了。在世事上,她的境界總比我高一層,我太注重因果關係的比重,太計較理性過程,太執著得與失的平衡,這也是一種孽障。不過,有些事還是不對。

「你要把本錢還給他們?一人一百多萬,妳瘋了!」

「分期啦!也不付他們利息,我還可以負擔。往遠處想,這房子值這個錢。」

好了,謎團解開,我繼續品嚐三鮮便當,越吃越香。

「妳買的便當就是特別好吃!」我真心讚美。

「凡事只要用心,一定會有好結果,人人快樂。」

隨便聊了一會,他要我幫她寫一篇文章,替她母親申請本年度的模範母親,「當然,我最喜歡陳媽媽了,」我一口答應。順便提一下,多年來我替她寫了很多公關文章,表揚她的善行,及女強人溫馨的一面,這些文章都被她裱入相框,掛在車行的牆上,或放在她總經理的桌上,和她的全家福並列。

吃完,我們談起車行內別人寄放的白色勞斯萊斯。有一回她開此車載我們去山上玩,下山時大車卡在高速公路彎道上,後來十幾部車一部部「嗄嗄」緊急煞車,奇妙的是各車之間沒有任何碰撞。我們在車內嚇得大氣都不敢哼,卻見瑞亞慢慢地調整方向盤,老神在在地駛離現場。自此而後,我們就叫她「活菩薩」。

「妳不會再開勞斯萊斯走山路了吧!」我笑道。

「當然不會,哈哈!談起車子,我帶妳去後面看看新貨。」

我想就是五、六部吧!結果,黑壓壓亮晃晃地一片,我驚呆了。(待續)

 

 

 

 

作者簡介:Hijewel, 台灣出生長大,在矽谷已居住30餘年,退休記者,作家,出書十餘本,作品以調查報導及幽默小品為主。hijewel@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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