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險資本venture capital是美國經濟的一大特色和重要支柱。半個世紀以來,它造就了硅谷這個全世界的高科技中心的繁榮和跌宕。斯坦福大學商學院2015年發表的一篇研究報告全面考察了風險資本對美國經濟的影響,發現自1979年以後成立的上市公司中有 43%曾經得到過風險投資公司創業資本的支持,其中包括美國市值最高的5大公司—— Apple、Microsoft、Amazon、Facebook以及Google的母公司Alphabet。截至2013年12月,風險投資支持的上市公司總計僱傭了400萬名員工。

本世紀初,互聯網泡沫破裂,美國經濟跌入低谷,風險投資也陷入低迷。最近10年,隨着經濟迅速復蘇,風險投資也同步回升,達到並超過了互聯網熱潮時期的最高峰。美國風險投資協會National Venture Capital Association最新行業監測報告顯示,2017年內風險投資公司總計向8000家科技初創企業提供了840億美元的資金,是本世紀初以來的最高水平。其中,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公司總計獲得192億美元的投資,佔全部投資的22.8%。2017年度的2個明星公司,叫車平台Lyft和共享辦公室業務WeWork分別獲得了30億美元和15億美元。

風險投資公司共募集了209種基金,共計320億美元,這是風投行業連續第四年募集資金超過300億美元。其中,New Enterprise Associates籌集了33億美元,這是該行業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募資。著名的風險投資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也籌集了4.5億美元,支持將人工智能應用於醫療保健和食品科學等領域的公司。除了繼續在硅谷投資以外,風險投資公司還將投資範圍擴大到芝加哥、匹茲堡、洛杉磯和博伊西Boise等地,期望開闢“下一個硅谷”。

專家指出,雖然風險投資的規模達到並超過了互聯網熱潮時期的最高峰,但是它的生態環境似乎很健康,新的資本滾滾而來。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這840億美元中的大部分都流向了擁有穩定客戶基礎的高價值大公司,而不是像以前那樣重點投資處於早期階段的初創公司;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風險投資公司不再像以前那樣追求迅速的回報,而是推遲上市,這就使股票上市IPO可以獲得豐厚的回報,導致良性循環。這就要求風險投資公司需要有更多的耐心和更雄厚的財力。日本企業集團軟銀SoftBank1000億美元的願景基金Vision fund已成為風險投資的主力,並對整個行業產生了涓滴效應trickle-down effect。

然而,耶魯大學管理學院Yale School of Management最新發表的以《硅谷綜合症The Silicon Valley Syndrome》為題的研究發現,硅谷最突出的問題——收入不平等加劇、生活成本超高、中產階級萎縮都可以追溯到幫助建立硅谷的風險資本。這項研究的負責人之一Olav Sorenson教授說,他在開始研究之前認為,隨着投資者向初創公司注入資金,這些新公司會僱傭更多的員工,而這些員工又會去餐館和商店,四處撒錢,推動當地經濟。但是,在他分析了美國359個大都市地區風險資本影響的數據後,卻得到了一幅黑暗的畫面。受益人的分布非常不均勻,風險投資擠佔了傳統行業,在爭奪土地、人才和資本的競爭中擊敗了它們。與此同時,儘管高收入者的收入有所增加,其他人的實際收入卻相對下降。更令人驚訝的是,風險投資並沒有真正擴大科技公司的就業。他們只是從多個相互競爭的企業中選擇一兩個贏家,隨着競爭對手的倒閉,員工總數反而下降了。

在以風險資本為動力的經濟中,潛在的輸家還包括不得不與全球競爭的公司,典型的例子是本地的製造業。San Jose製造業公司CEO Kate Sofis說,科技和製造業通常是理想的合作夥伴,製造業一度在San Jose 占就業的12%。但是,當科技行業的產品是一個應用程序或網站時,需要的員工和空間就比較少,又能支付更高的工資和租金,而製造業需要昂貴的專業設備、較多的員工、較大的空間,就會受到科技行業的擠壓,不得不將業務外包到外州或海外。但Sofis並不認為風險投資是不好的,它只是現有問題的催化劑。

聖克拉拉大學Santa Clara University管理學教授、斯坦福大學訪問學者Robert Eberhart對於風險投資的負面影響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他認為,造就硅谷這樣的高科技中心的主要資金來源於聯邦政府的國防和研究支出。所以,風險投資只是問題的一部分,而不是問題的根源。專註於風險投資造成硅谷綜合症的問題反而忽略了更大的問題。

他說,他一直在研究威斯康辛州的一些城市。這些城市正試圖吸引風險資本,開啟繁榮的經濟。這些城市在製造管道、卡車運輸、製作牛骨湯等方面都有很好的產業,而且利潤非常豐厚。然而,風險資本家不肯投資那些現有的產業,他們把錢交給少數幸運的個人,試圖創造全新的產業。這就不能刺激本地經濟發展,可能會迫使生產從專業工具到手工啤酒等各種產品的公司出局,也會讓那些通常不需要大學學位就能拿到中產階級工資的工作崗位消失。

Eberhart說,不管你是否責怪風險投資,每個人都同意一件事——舊金山灣區的生活成本變得太貴了。他說,他的妻子是一名牙醫,她的一些牙醫助手每天上下班要在路上花兩個多小時。他的妻子還發現找一個會計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所有的會計要麼在工資高得多的科技公司工作,要麼搬到了一個比較便宜的地區去謀生。他說:“當所有為我們提供服務、讓我們的世界變得美好的人都住不起這個地區的時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記者 湯毅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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