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生下來有兩隻耳朵,但是從小右耳就聽不到,左耳也常常有病 。在抗戰時期的山東鄉下,根本沒有治療的機會。後來俺娘走的早, 跟著爹流浪到江南,再被紅潮沖到了臺灣,左耳的聽力也就只剩下了 一小半。雖然靠著一個那時還不多見的助聽器,才念完大學, 出國就業等。但是直到他去世, 俺爹總覺得為了沒有好好照顧到我的耳朵,而感到非常遺憾, 常嘆口氣說:“假如你有兩個好耳朵。。。“。
平心而論,生平可以值得遺憾的事並不太多﹐尤其是到如今年逾八十 ﹐回首來時路﹐似乎相當平坦。雖然當年在台灣也吃過點苦水﹐但比 起同時代的人們在大陸所受的災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如果要說的 話﹐那就是從來沒有享受過耳語的甜蜜滋味。小時候在山東鄉下﹐ 離梁山泊不遠的地方長大﹐玩伴都是些沒有蠻氣﹐ 也有幾分野性的孩子,沒有人用耳語。到台灣後, 就有了個和龍有關的外號﹐也讓我明白為什麼別人彼此之間可以交頭 接耳﹐但卻從來不跟我說私心話。少了這些外來的打擾﹐ 反而能專心念書﹐在全省首次大專聯考中﹐ 以第二高分進入剛改制後的成功大學。雖然是念理工科的﹐ 卻在那年全國聯考中﹐得到中國史地科的冠軍。
後來在美國有幸娶到了一位嗓門大﹐也不喜歡耳語的老伴。雖然在工 作和生活上﹐助聽器可以幫忙,但是如果有人對著我的右耳講話﹐ 當然如同對牛彈琴。如果靠近我帶助聽器的左耳私語﹐就會產生電子 儀器常有的尖銳叫聲。所以我最怕別人拿我當做知心的朋友﹐ 要跟我說私心話了。不但如此﹐即使用手機靠近耳朵時﹐ 也會有種尖銳的迴音。所以我很羨慕人家親熱的耳語﹐ 或者抱著手機談心時的微笑了。
因此,假如我有個好耳朵的話,我要好好體會一下跟女朋友私下談心 的味道。或者就因此能避免了當年在臺北時被初戀女友的老爸刷下來 的不幸。也許我就會拿到公費留學, 省下了當年跟朋友們借錢出國的困難。更可能的是, 在四十年的職場生涯裡,我就會用更好的英文,同老美們打成一片, 逃脫了兩次被“炒魷魚”的痛苦經驗。即使我只有一個好的耳朵,至 少會減少如今常常在出門時忘了帶助聽器的尷尬等。
為了要補救聽力的缺陷,在台灣曾經找到當時最好的,在台北中心診 所耳科的一位醫師動了一次手術。在結婚後不久,又在老伴的鼓勵下 ,再在美國做了一次依然沒有成功的耳科手術。好在由各種助聽器的 幫助下,得以完成了在家庭和職場上各種要做的事,直到如今退休的 日子。
看來這個耳語的滋味要留到來生了。
蔡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