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美最老字號的華埠，舊金山唐人街到今天已有168年歷史，從淘金熱時代起，這裡每年的春節慶祝活動，便成為北美最大亞裔人士的年度慶典，也是北加州最大的街市活動。自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後，春節遊行還走出唐人街到市中心要道，每年吸引十萬以上人潮，已被稱為世界十大年度慶祝遊行之一。

老外們最愛看的舞龍舞獅表演，舊金山唐人街準備的可是廣東佛山老師傅製作出來的兩百呎長巨龍，要百來人才舞得起來，是每年春節遊行的重頭戲。2009年還特地從香港請來238呎長的金龍，更是讓人看得目瞪口呆，好不熱鬧，在年味越來越淡的大陸台灣等中華文化發源地，可能都比不上舊金山這麼有過年氣氛。這座亞洲以外最大的華埠，由當年多少華人血淚才堆砌出如今的繁榮，可是萬萬沒想到，這股繁榮如今卻又迫使華人在這海外故鄉留下多少眼淚：高檔化 (Gentrification) 正步步侵蝕全美華埠。

全世界不管那裡的唐人街，幾乎都是華人代代胼手胝足拼出來的安身立命之處，既然是拼，就不會活得輕鬆。以舊金山唐人街為例，依舊金山規劃局的資料，1951年在這小小的二十個街區裡，擠了一萬五千人左右，是紐約曼哈頓以西最擁擠的市中心區，到1970年代，這裡的人口密度更是當時舊金山平均值的七倍。除此之外，收入不高也讓人辛酸，在2009至2013年間，舊金山唐人街的家庭收入中位數是兩萬元，全市的標準則是七萬六千元，29%居民是活於國家貧窮線下，很多人都得住在窄小不便的單人旅館 (Single Room Occupancy)，而且一住，可能就好幾十年。

但昔日的落腳處，如今因為鄰近金融區、聯合廣場和碼頭水岸等地，搖身一變成地產開發商的搶手區。趕走單人旅館的長期住戶，修繕改裝後以高價出租，或變成正流行的短租房，利潤立即翻幾番，這正是一些物業公司在唐人街進行高檔化的手法，而近期最著名的案例當屬去年剛過完年，發生在Emery Lane 2號32單位，每單位約百平方呎的單人旅館Vallejo Emery Apartments，有24戶華裔長住人家被逼遷事件。新業主想要提高租金並吸引年輕科技公司員工入住，因為只要走幾步路，附近大街就有這些公司的通勤巴士站，所以用窗外曬衣及走廊張貼春節裝飾等理由逼遷這些長租戶。

新業主Emery Vallejo LLC是於2013年11月以272萬元買下這棟旅館，據發出逼遷通知的物業管理公司Paragon Real Estate Group副總Sterling Heatley表示，新業主買了之後，花了很多錢來整理這破舊建築，包括改善共用廚房與浴室等，提升建物安全與衛生標準。但改善旅館品質是為了造福這裡住了很久的華裔原租戶嗎？就商言商恐怕才是現實。可負擔房權益人士表示，新業主想將租金提高到每月$1,300，而舊房租平均才$550，房客目標便鎖定在租得起這樣價錢，上班又方便的年輕專業人士，所以在逼遷之前，少數的空房已有一半是租給他們。

雖然此事件因嚴重社會正義問題，引起市長與監事的介入，最後被逼遷的長租戶得以繼續留住，看似正義獲勝的結局，也看出通常處市中心黃金地段的華埠，面對連貼春聯都可能成為逼遷理由的無情高檔化冰山一角，連可說是北美華人發源地的舊金山唐人街都如此處境，遑論其它規模較小的華埠，像首都華府的唐人街，到去年只剩下十分之一的華人還住在那裡。

鼎盛時期的華府唐人街達三千人，如今卻只剩下三百人左右，聊表華埠感覺心意的，大概只剩下牌樓那面圖騰了。華府唐人街是精華區華埠被整體高檔化的典型，美其名是政府推動的都市更新，但實際演變卻是硬體設施改善了，商業中心便進駐，租金自然跟著漲上來，而老住戶華人通常是吃不起這更新後的果實，只有一一搬出去。華人住戶少了，華人商舖便跟著少，剩下不到原來的兩成，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更新換血後的跨族裔顯貴，以及美式連鎖咖啡店和平價服飾店。

全美十五座大型華埠，目前大概只剩下三座還有華人味，當然其中一定包括舊金山唐人街，但隨著高檔化與都市更新，以及年輕世代不斷外流，這裡也正呈掏空現象，讓人不禁感慨，或許再過幾年，除了高檔化下的高檔人士，還有誰在華埠過農曆新年？

當然也或許，往年常聽到的河洛話、臺山話、廣東話的「恭喜發財」，未來就改成英語、印度語等來互相道賀，好像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就如同唐人街雖多在沒落，但新華埠卻在Richmond、Sunset等區，與硅谷和東灣等城市，甚至紐約曼哈頓面中央公園的57街以及全美各高檔社區，像猴子般四處蹦出來，似乎也是件「猴賽雷」(好犀利) 的美事。

記者/Pegasus J. Juan
Photo/Cecilia Y. Zh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