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鄉愁–德國人的家鄉味

「這一包大茴香像本大字典書似的,是做甚麼用的?」

「大茴香泡茶可以預防感冒!」在Marcus 旁邊的Katja回答我。

根據我做菜的經驗,這樣的用量,大概是只有餐廳才能在新鮮度未跑掉前消耗完畢,好奇的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一對斯文的年輕人,拿大茴香來做什麼好菜? 原來Katja的母親是少數到過中國學習草藥的德國人,Marcus提議到我家廚房做道地的德國菜給我們吃,超級市場的邂逅,從此成就了我們之間很多的好菜和歡宴。

Marcus被聘到美國來做事,Katja是博士班研究生;Marcus合約到期後,他們比較加州的氣候、美國公司極為優渥的薪資,還有朋友的百般慰留,曾經陷入留與不留的艱難思考,最後還是決定回到充滿親情的德國家鄉。Marcus說過年過節,家裡滿屋子的親戚,吃起飯來好開心的。

Brick oven是柴燒的磚爐或石烤箱,也是最原始的烤箱,烤出來的麵包及Pizza也是最好吃的。真正重視料理的餐廳都會造一個磚爐,造磚爐自然也是我生命中的偉大夢想。而Marcus說他家後院就有一個。

Marcus和Katja雙方父母都曾來訪美國,全都到過我家吃過由我辦桌的中國菜,還拿著相機猛拍。而Marcus母親朵麗拿著筆記本勤作筆記,對美食的好學程度與我不相上下。她說在他們居住的小鎮裡不可能看到這些地球另一端來的食物,所以她對中國菜非常好奇;而Marcus父親諾伯說,我是他這輩子曾經互動過的第二個中國人,上一次是二十幾歲時在鄰村的小酒吧,跟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中國客人,在吧台上互敬共飲了一杯啤酒。諾伯曾經在鼓動西德解體的風潮中,作為鎮上第一個站台領導的鬥士,在地方上是人人尊敬的最佳市長候選人,但是他當完村長後就執意退休不從政,只想要帶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起過退休生活,遊山玩水去。

這次到Marcus家後院烤德國麵包的行程,原只是我個人小小的心願,卻勞動他們倆家族幾乎全部出動,個個臨陣以待,甚至數月以前就開始收集餐廳資訊,只為了讓磚爐做最大的經濟利用。這幾乎要花費一整天的做菜計畫,柴燒的磚爐要事先預熱3-4小時,整個磚爐內部要燒到灰白,才會使磚爐達到所需溫度,一旦燒熱後,磚爐溫度則可以保持到隔天。這項照顧柴火的重大任務這次是交由他們的小侄子弗洛負責幫忙,烘得紅紅的兩頰,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會把這個Brick oven顧得很好。

在歐洲德國麵包是出名的紮實,其特色就是使用不同的穀類,因為穀類不同,使用的又是自然捕捉的酵母,其散發出來的麵包香味自然也無可取代,其中,各式德國麵包中最出名的又非裸麥麵包莫屬。朵麗在一星期前就開始培養野生酵母,直到我們抵達時酵母已經可以做麵包了,我們用50%麵粉和50%的裸麥粉把麵糰發好,等待最後塑型就可以送進烤爐,很難想像這可以作成20 幾個麵包的超級大麵糰,已經跟麵包店的販售作業沒兩樣,在這兒卻只是用來分享一家人。對我而言,來到這遙遠德國的Marcus家鄉小村落,看著他們全家近20個人,大人小孩都在幫忙,忙進忙出沒有一雙手閒著,成型的麵糰馬上由小朋友接手運送到溫暖的爐前,一轉眼廚房就收拾乾淨,儼然是一支精密分工合作的部隊,實在讓我不得不佩服他們家族的凝聚力。小侄子弗洛問我:「台灣在哪裡?」一想到自己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接觸的台灣人,對他的未來或者將有很重要的影響,我就要他去找張世界地圖來,好讓我為他指出台灣的位置。我心裡想著:也許從此弗洛也會跟我一樣喜歡旅行,會對每一個遇到的中國(台灣)人致上深深的笑容,還會給需要的外國人伸出援手。我看著他的眼睛,慎重的用我們彼此的第二語言,告訴他:「我來的地方不下雪,幾乎四季的水果都很甜而且種類多,所以不會家家戶戶把水果拿去做果醬,儲物過冬。因為地方小,所以我們旅遊都是往國外跑。」

Marcus的村莊距小柏林不到20分鐘車程,小柏林是個位於柏林以南約3小時車程,只有50個居民的小村莊,因此每個人都彼此認識。這個小小的村子曾經一夜之間被圍牆從中間隔成東、西德不同屬地,從此親人及一起上教堂的朋友,也被隔在抬頭就可望見彼此的兩頭。為防止東德的人逃到西德,兩片牆中間的溝地曾被撒上化學劑,所以草木不生,再加上從不餵食的黑色惡犬日夜巡邏,成為可望不可及的恐怖禁地。諾伯說,他當時小小年紀還曾被迫在部份區域埋入地雷,成為製造恐怖禁地的幫兇,即使事已經過數十年,到現在他只要一想起還是難掩氣憤。他說到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為了要逃到西德失敗,也在此魂歸西天。還有不能前來奔喪的村民,只能求圍牆這端的家人,將父親的遺體抬過圍牆的高度,才得以一見父親最後的遺容。

近20幾年隔離,在柏林牆1989年11月9日倒塌當晚,小柏林還未知自己的命運。直到一個月後,拆小柏林牆的那天,全村人才終於得以開心到痛哭流涕地慶賀這大好消息。也幸好有人在拆除過程中臨時叫停,方得以留下一部份圍牆給世界做見證。剛拆完圍牆初期,東德的人仍然需要持特別護照才准進入西德,但Marcus說,當時邊界的晚上卻是開放的,兩邊原本就是朋友的,便可以在中間的小酒館一起相聚喝酒,只是午夜前需要各自回家睡覺。一對在酒館認識原本陌生的夫婦,曾讓Marcus和哥哥使用他們小孩的護照,到西德去遊覽了一番,讓當時年紀還小的Marcus從此對陌生人充滿好感。

聽著當事人解說原以為只有從歷史課本才可能聽到的親身經歷,跟從書本中看到的、感受到的,真有著天攘之別。觸摸著專門設計的網狀鐵絲圍牆,小小的洞讓一般人即使手指伸得進去也無法使力,不可能輕易攀爬而過。我想像那些即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攀牆而過,甚至在漆黑夜幕中逃亡者的無奈,有多少人最終因為這堵牆而失去寶貴的自由與生命?這正是比歷史更真實的諾伯的家,不可置信地,這個無比真實的家距離隔開東西德的圍牆只有50公尺。

6月的德國中部,還是冷颼颼,整個家族圍坐在自製的超大型方餐桌前,一旁之前大火熊熊的磚爐,已經餵飽麵糰,今天烤麵包的的重頭戲就要開始了。除了裸麥麵包,我們還做了2種麵糰,一個是Pizza,在德國叫Flammkuchen,字譯是“火烤的蛋糕”。Pizza最適高溫,首先被送進磚爐來吸熱;接著烤的是上層鋪滿肉桂糖粉的甜蛋糕;最後溫度才適合烤麵包。大家吃著傳統德國菜燉牛肉捲、培根醃黃瓜、和馬鈴薯湯圓Rouladen and Dumpling,在等待麵包出爐的時光中,溫暖的家庭寫照在此上演。近80歲的曾祖母依嬤一杯綠色的烈酒呼隆下肚,豪爽地說:「妳看我當年也是個美人胚,所以子孫個個長得英俊漂亮。」辛苦養育子孫一輩子,如今子孫滿堂,這正是屬於她榮耀的一天。我鼓動她多喝一杯,因為這絕對是值得慶賀一生的成就啊!聚餐中我也知道了,再年輕時的依嬤偶而會到隔壁鎮上賣她自己發明的小吃,其美味聲聞全村,好吃到全村都要出來排隊的地步,隊伍之長前所未見,她讓孫子覺得有這樣的依嬷好驕傲啊。

舊時代的德國每一個村莊都有一個烘培屋,是可以供村民大家烤麵包的地方,而且定期會預告何時要燒熱磚爐,家家戶戶都可事先登錄想來烤麵包的時間,時候到了就帶著各自的麵糰送進共用的磚爐,非常節省資源。現代人雖然家家戶戶幾乎都有烤箱,但是我卻鍾情於那柴燒的原始,那一旦燃燒起來便不易退火的熱情,讓所有食物格外可口溫馨。

風吹麥田,像海洋一樣的打著浪。我在位於德國地圖正中央位置,號稱綠色心臟的鄉間路旁停下來,望著大地的脈動,「大麥和燕麥該如何分辨呢﹖」「大麥尾端有長毛,燕麥則沒有。」Katja回答了我這幾天來的疑問。這一路上的大麥和燕麥,加上翠綠的玉米幼苗,幾種不同顏色的農作物,形成深淺的翠綠加上微褐色。乾淨又整齊的劃上不等顏色的大地區塊,那是小時候風景卡片才看得到的場景。這趟德國行,我先到西德拜訪一向住豪宅的朋友,臨走時,西德的朋友告訴我,妳到了東德可能房子就沒這麼寬大舒適了,我回答她,我一點也不在意,因為我知道那個呼喚Marcus和Katja的家一定是很溫暖的。

酒類搭配:

德國種植白酒約佔所有葡萄酒的70%,紅酒的生產量在逐漸提高中,最大宗種植的葡萄是Riesling,傳統的德國菜,大都是經過處理或長久燉煮,而肉類若經過長久燉煮,味道通常就鈍了,這時Riesling的高酸度剛好可以用來提鮮。其所釀成華麗芳香加上高酸度的白酒,有著不同甜度,而高品質的德國酒通常也會將甜度條理又確實地列在瓶子上,所以選購時很方便。如果葡萄晚收成,甜度又會自然提高,由於它不同甜度的選擇,所以甜度高的Riesling可以拿來搭配很多辣、酸及微甜的亞洲菜。

葡萄成熟度和含糖量的級別(酒精度%),從低到高往下排列:

  1. Kabinett(8.6-11.4%):依法定成熟期採收。口味清淡、中甜。
  2. Spatlese(76-95%)晚收酒:比法定成熟期較晚採收的葡萄所釀造。
  3. Auslese(11.1-13%)串收酒:挑選成串且較成熟的葡萄所釀造。
  4. Beerenauslese(15.3-18.1%)粒選貴腐酒:特別挑選又香又甜且附有貴腐菌的葡萄粒所釀造。
  5. Eiswein(15.3-18.1%)冰酒:精選健康的葡萄,留待寒冬來臨時,果實結凍狀況下所採收的葡萄。
  6. Trockenbeerenauslese(21.5-22.1%)果粒精選貴腐酒:逐粒挑選長了貴腐菌而且乾枯的葡萄來釀製。

均衡菜單設計

德國中部出名的馬鈴薯大湯圓,雖然有個像日本拉麵一樣的博物館,但是因為生長在德國的馬鈴薯澱粉黏性較強,所以很難複製那樣的湯圓。倒是水滴形麵疙瘩食譜值得推薦,它的做法就像台灣小吃米苔目要通過一目目的小洞才落入滾燙的熱水中成形,差別在材料是麵粉跟雞蛋,久燉後的牛肉捲適合配酸菜、紅高麗菜燉蘋果醋,使得高麗菜顯得格外可口。舊時代為了保存食物,將蘋果煮成醬泥後可以裝瓶吃上一整年,現代版的蘋果醬不需加熱,營養完全保存,尤其是豬肉臨時缺少醬汁時,幾顆蘋果就搞定。

菜單

  • 德國水滴形麵疙瘩Spaetzle  (食譜做法的影片連結http://youtu.be/wQEIzFlMWGw)
  • 紅高麗菜燉蘋果醋Red cabbage
  • 新鮮蘋果醬Fresh apple sauce.
  • 德式燉牛肉卷Rouladen
  • 蘋果捲Apple Strudel with ice cream

德國水滴形麵疙瘩(Spaetzle)10人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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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個雞蛋(室溫)
2磅/ 907g.麵粉
2杯牛奶(室溫)
1 / 2杯植物油
1茶匙鹽
1茶匙白胡椒
適量的現磨新鮮的肉荳蔻粉

做法:
1。所有材料在室溫混合均勻直到滑順,必要時先將冰牛奶加熱到室溫。
2。讓麵團休息1小時
3。把篩子置於有滾燙熱水的鍋子上方,一次把約2杯麵團挫推過有很多洞的篩子(洞大小看圖),水煮3-5分鐘而且尚有嚼勁,置入冰水立即冷卻後瀝乾撈起。

預先烹調:麵糊可於最長 8小時前做好,一定要放冰箱保存。
烹調變化:這道『德式米苔目』,亦可將奶油炒熱到近淡棕色,爆香鼠尾草後加入麵疙瘩炒熱,上菜前撒上切碎的西洋芹。也可用橄欖油炒大蒜和添加切碎的番茄乾。

 

『Miggi上菜!好酒好菜好時光,跟著藍帶廚酒師世界辦桌』

作者簡介:廖若庭Miggi  Demeyer

主修舞蹈的舞者,改行從事醫藥行銷,後來將熱情投注在酒和料理。

現任Miggi的廚房廚藝教室,烹飪及品酒教學負責人,廣播節目主持人也是雜誌紅酒及美食專欄作家。畢業於加州法國藍帶廚藝學院,擁有Court of Master Sommelier侍酒師證書,舊金山烘焙學院烘焙證書,以及美國餐管協會食品衛生安全證書。網站www.miggiskitche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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